正文 (五)飲食文化的擴展(2 / 3)

《古文尚書·說命》中記載,殷王武丁即位後打算夏興已衰落的商王朝,他夜間夢得聖人,其名“說”,他檢查了群臣百官,他們沒有名字叫“說”的。於是他下令尋訪,在築城的犯人中找到了一個名“說”的。武丁一看,果然是夢中所見。因為他正在傅岩服刑,故名傅說。武丁任命他為宰相,作《說命》三篇(現傳者為偽作),其下篇有“若作和羹,爾惟鹽梅”,意為如要調好羹湯,希望你能掌握好鹹酸,用此以喻治國。古代中國人最早認識和用於烹飪的是鹽(威)、梅(酸)二味,最早需要調味的菜肴是羹。因此盡管《說命》是偽作,出現較晚,但這兩句話所表現的飲食烹飪意識並不晩。《詩經·商頌·烈祖》中就有“亦有和羹,既戒既平”的句子。它至晚也產生於西周春秋時代。

《左傳·昭公二十年》記載,齊景公向晏嬰(齊賢相)稱讚其佞臣梁丘據,說梁丘據善於體會其意思:“唯據與我和夫!”言隻有梁丘據才能永遠與他保持一致、彼此和諧吧!晏嬰斷然地否定了景公的說法,他指出:“這隻是‘同’而不是‘和’。”景公感到詫異,問道:“‘同’與‘和’還有差別嗎?”嬰回答說:“差別很大,甚至完全相反。”

“‘和’如製成的羹湯,它五味調和,味道鮮美。這是因為廚人在用水火烹煮魚肉過程中,用了醋、醬、鹽、梅等調料,以除腥去臭,增加美味。為了使其鹹酸適度,還耍去其有餘時補其不足。經過反複加工,才做成羹,君子吃了感到特別適口。這正如君臣相處。君王認為正確而肯定的,實際上是錯誤的,臣子就要進獻否定意見,而使君王獲得正確的認識。君王認為錯誤而否定的,實際上是正確的,臣子就要進獻青定的意見,而使君衛能夠排除錯誤的認識。這樣才能獲得政治上的安定而上下不相幹犯,人民之間也不會發生爭鬥之心。正如《詩經》說;‘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無目,時靡有爭。’先王調和五味,調諧五聲(音樂)都采取這種態度。處心和平,治道才能有成。”

晏嬰又批評梁丘據對待君王的態度:君王認為正確,梁丘據就隨聲附和,君王認為錯誤,他就力張排斥,這是“同”而不是“和”。

晏嬰根據烹調羹湯所總結出的政治理論在古代影響很大,使人們認識到用兩種相反的政治觀點相互諧調的必要性,而且這種“和而不同”的態度被公認為是忠直大臣的美德。曆數曆代名相名臣,如諸葛亮、魏征、狄仁傑、宋璟、姚崇、陸贄、趙鼎無不是如此。所以古代“忠”的標準並非是指隻說好話,阿俠奉迎,而是敢於諫君之失,糾正君王的錯誤。至於隻說好話、說奉迎話的則被認為是“同”,而“同”的作風是被看作“妾婦之道”的。英明的君主應該敏銳地識破和清除這類人。

這種做宰相如做宰夫、治理天下如調和羹湯的說法被後世視為固定觀念接受下來,“調和鼎鼐”成為主持國政的代稱。但這也反映了傳統政治的簡單和帶有不確定性,它給政治科學的進步造成障礙。

在殷周時期,政治確是比較簡單的,因為那時經濟發展比較落後,又分封了許多諸侯,天子所治隻是極小的一塊土地。政治主要是對臣民剝削多少、壓迫輕重、處理寬嚴的問題。《莊子》曾用“狙公(養猴者)賦芋”的故事來比喻統治者對民眾的愚弄。狙公早上給猴子們吃三個芋頭,晚上給四個,於是眾猴皆怒。他改變成早上給四個,晚上給三個,於是眾猴皆喜。這種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的伎倆,與政治上的剝削多少、壓迫重輕、處理寬嚴相似,其實都是騙人的把戲。但當民智未被開發,社會製衡力量還沒有出現,這種“皆怒”、“皆喜”的悲喜劇場麵,不免還要經常出現,這就給宰相們開拓了施展其調和手段的無限廣闊的天地。

隨著社會經濟的複雜化,管理地區日益開闊,政務、政治日益繁重,僅憑統治者隨意處理事務應付不了局麵了,於是就出現了“法”。晉有“鑄刑鼎”之舉,雖然這個“法”還不是現代意義的“法”,但在古代它仍沒有被提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它和“術”又組成了類似“鹽”、“梅”的二端。韓非子曾教導統治者不能完全依靠公開的、眾人皆知的“法”,還應有藏之於內心,不告訴任何人的製人之“術”。整個中國古代都是在“法”“術”兩端調和、調節。

這種政治“如和羹”之說也帶有天然的不確定性,這和中國傳統思維方式是一致的,因為不確定,不僅很難用客觀的價偵:尺度來衡量,而且也沒有細密的、客觀的程序步驟使後人易於效法。調和五味強調適口而已,但眾口難調又怎麼辦?政治上的“寬嚴”也是這樣,清代趙藩為武侯祠寫的那副對聯中的“不審勢即寬嚴皆誤”,是說後世效法諸葛亮的“寬”或“嚴”都有失敗和錯誤,而沒有像諸葛亮一祥取得成功,關鍵在於他們“不審勢”,什麼是“審勢”呢?這就“隻可意會,不能言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