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918年11月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
靜康靜哲兩人轉進衛府大門,靜康握著手中的稿子道:“大戰勝利的消息,依陳先生的意思要首先在《新青年》上發表,其他報刊雜誌先讓一讓。”
“咱們讓別人不讓,南方的《湘江評論》,天津的《覺悟》等據說已發布消息了,難道咱們在北京的反而要最後嗎?”
“我也覺得不妥,《新青年》是月刊,會壓掉我們許多事實消息,隻好請蔡和森先生出麵,他與陳先生是至交,或許能令他改變主意,不然咱們就自己發。”
“對,總之《思潮》現在是你在做主。”
“話不能這樣說……”靜康後麵的話含在嘴裏,見衛天明和衛天宮都在主屋廳堂之中。兄弟倆互視一眼,便無奈地進了廳堂,行禮問安:“爹,二叔父。”
“大伯父,爹。”
兩位老爺抓住機會,不免訓斥告誡一番。
兩兄弟不斷點頭稱是,靜哲私下朝靜康吐舌頭。反正他們說他們的,咱們做咱們的,隻要不拿繩子綁住腿,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兩位老爺見答得恭順,明知他們心中不以為然,也沒什麼辦法。隻好叮囑幾句,放他們去了。
靜哲不進柏院,跟著靜康,“四哥,我到你那兒坐坐,免得娘見了我又要嘮叨。”
“怎麼不去凝兒那?”
“她剛好些,大夫說要多休息,我一去,她又要問東問西,怕累壞了她。”
靜康默然了,五弟對凝兒的一片心,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凝兒的一片心思都繞在自己身上,偏偏還有一個落塵。上一代婚約的延續造成了這一代的悲劇,如果不是自己與落塵年紀相當,如果三哥不因是三伯父的私生子而不得爺爺看中,如果靜哲年紀再大一點,如果他不是正缺一千大洋……無數的如果拚湊起來,會怎樣呢?即便沒有落塵,自己會娶凝兒嗎?答案是“未必”!不知道這樁婚約之前,他也不曾想過要娶繼凝,他欣賞她,憐惜她,疼愛她,但所謂“國之將亡,何以為家?”他這輩子是要獻給國家民族的,兒女情長無暇去考慮,何況凝兒的身子又那麼弱,即使他能帶著她,也隻是害了她罷了。娶落塵,一方麵是無奈,另一方麵是給自己找一個將來拋家舍業的理所當然的借口。事實上,最無辜的就是落塵。她是整個婚姻製度下的犧牲品,也是他自私地拿來利用的一顆棋子。
剛進自由居,就聽房中靜霞的笑聲,“一想就知道,爹和二叔父一定端端正正地坐著,”她咳了兩聲,放粗嗓音,“你們別沒事就往外跑,多幫忙你二哥,外麵那麼亂,老太爺放縱你們也是有限度的。”又恢複了清脆的聲音,“四哥、五哥就會裝模作樣地點頭躬腰,連說是、是,”她學出唯唯諾諾的聲音,又恢複道,“你們猜五哥會怎麼樣?”
落塵春風般的聲音好奇地道:“怎麼樣?”
靜康與靜哲已走到門口,就見靜霞站到屋子中央,學靜哲的樣子彎著腰,側過臉來吐舌頭。杜鵑和落塵被她逗得笑成一團。落塵背倚著梳妝台,長發結好髻,本欲夾緊,這一笑,發夾脫手,滿頭青絲飄墜,如垂落飛瀑,搖擺不止。靜哲故意大聲道:“三妹,你敢取笑我。”
三女齊向門口望去,落塵一甩頭,半邊青絲刷過麵頰,像有生命一樣柔柔地飄了開去,粉頰因笑而微微泛紅,嘴角微揚,雙目盈盈而彎,細眉輕拱,尖挺的小鼻子輕皺,當真是笑靨如花,明媚如春。靜康覺得被那笑顏狠狠擊中,怔愕當場,漆黑的雙目緊緊鎖住她的嬌顏。
靜霞突見兩人出現,驚得“哎喲”一聲,她這一叫,將靜康喚醒,收斂視線,目光從她臉上滑開。落塵眉眼寸寸拉直,拾起發夾固定好頭發,被小叔瞧見散發的樣子是不端的表現。幸而靜哲的注意力都在靜霞身上,咬牙切齒地道:“好啊你,我被刮了一頓,你卻在這兒笑我,看我饒不饒你。”
靜霞尖叫著便躲,兩步蹦到落塵身旁,直嚷:“四嫂救我。”
靜哲氣道:“四嫂別護她,鬼丫頭,有膽別躲在四嫂身後,給我出來。”
“我沒膽,就不出來,看你能如何?”
靜哲氣得直搓手,卻不敢逾越到嫂子身前。落塵抓住靜霞的手,輕輕拍了兩巴掌,笑道:“五弟,嫂子代你罰她了。”
“這麼輕輕兩下,不算。”靜哲一屁股坐到椅子裏。
落塵將靜霞推到他近前,“那你來打?他可是你妹妹,姑娘家細皮嫩肉,打壞了,你自己向崔姨娘說去。”
靜哲真的抬起手,又拍不下。靜霞站著不動,抿著嘴笑,吃定了他動不了手。
靜康道:“好了,三妹,向你五哥賠個不是,他若生氣,以後學校裏有事便不叫你。”
靜哲樂了,直道:“對,就不叫你。”
靜霞急得扯著靜哲的袖子道:“五哥,妹妹不對,妹妹給您賠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饒了妹妹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