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現象說明,作為民族過程的一個必然階段,追求自身充分發展的民族繁榮在當今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世界性的民族繁榮更多表現出來的是各民族的總體發展和社會地位的提高,就文化方麵來看,則是各民族對自身傳統文化的自覺強調和對本民族傑出形象的人為營造。這種強調和營造造就了世界多樣化的絢麗景觀,構成了民族文化在此階段的應有複興,但在這種景觀和複興的背後則泛動著民族文化向普同文化加速演化的滾滾潛流。由於民族繁榮必然伴隨著民族之間共性的增加,共性的增加又必然帶來民族特性的減少,因此上述民族表征文化衰退的現象也將是不可避免的。然而,當今民族表征文化的衰退並不意味著民族融合和消亡階段的到來,因為作為自覺民族主要特征的民族意識將長期存在。民族意識是民族自覺階段最具活力的民族要素,它的產生和發展離不開民族表征文化的滋養;但民族意識一經形成,又會對民族表征文化起到強大的維護和支撐作用,同時又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和相當時期內脫離表征文化而獨立存在。當今民族繁榮階段各民族對自身特性的自覺強調和自覺營造,就是民族意識對民族表征文化維護和支撐的具體表現。人們已經看到,當代世界民族現象的一個明顯特點是各民族物質和精神生活的日益普同化和民族意識普遍增長的結合。各民族物質和精神生活的普同化意味著民族表征文化的衰退,但同為民族特征的民族意識卻普遍增長,這正說明了民族意識的相對獨立性。民族意識的相對獨立和它對民族表征文化的自覺支撐,使得民族繁榮在民族表征文化上可以得到相當的表現,正如我們前麵所講到的;而一旦民族表征文化衰退甚至消泯,民族意識也可以在相當時期內和相當程度上維護民族的生存,因為它在表征文化消褪或不複存在的情況下,仍然可以通過社會強調、曆史教育、血統或利益認同等措施來保持族體的凝聚。在民族過程中,民族意識是最後產生的民族特征,但卻是生命力最頑強的民族特征。正是由於這一點,雖然民族文化呈現著不可遏製的衰退趨勢,但我們卻不能講民族融合階段的到來,民族意識的強大生命力將大大推遲這一進程。
三、國家對國民統一族性的規約
當今民族文化的衰退及普同文化的增長盡管不意味著民族融合階段的到來,但它畢竟向我們昭示了這個階段到來的必然性;民族現象的產生和發展既然是一個過程,那麼它走向消亡也終究不可避免。我們尚沒有條件為未來民族消亡作出準確的預測,然而從曆史和現實來看,國家對國民具有一種天然的統一族性規約,這種規約貫穿於整個國家社會,造就了一種民族與國民歸合的曆史趨向,這種趨向也將在未來的民族消亡過程中顯現出來。
(一)國家“整體社會”性質對國民統一族性的規約
“整體社會”是西方學者提出的一個社會學概念,迪韋爾熱曾把它概括為三個要素:1.包括多種多樣的人類團體:家庭、地區社團、工會、協會、政黨等,它們相互在一些更大的集合體中盤根錯節地存在;2.這些集合體高度完整,其成員感到他們之間深切關聯;3.整體社會成員之間的相互支持和聯係大大超過他們與外界的支持和聯係。這三個要素又都為一個基本特征所決定,即整體社會構成“基本文化集合體”。迪韋爾熱又將整體社會分為四個模式:1.部落;2.古代城邦;3.封建領地;4.民族國家。與“整體社會”概念相類似的還有前蘇聯學者提出的所謂“社會機體”。這是由的·и·謝苗諾夫率先建議使用,又在蘇聯學術界普遍通行的一個術語。勃羅姆列伊在其《民族與民族學》中對此有較多的解釋,他認為“社會機體”的類型包括兩種:原始社會的“社會權力機體”和階級社會的“社會政治機體”。前者是部落,後者即國家。這和迪韋爾熱對“整體社會”曆史模式的劃分沒有原則的區別,因為迪韋爾熱所講的古代城邦、封建領地、民族國家都是國家的不同曆史類型。於是所謂的“整體社會”實際隻有部落和國家兩種。
我們沒有從迪韋爾熱和勃羅姆列伊對整體社會或社會機體的論述中找到完整的概念界定,但結合他們的論述和部落與國家的實際,整體社會具有的特征為三個:1.經濟生活具有完整性;2.政治生活具有最高獨立性;3.群體結構具有最大的穩定性。據此可以看出,整體社會就是能夠作為一個完整社會獨立存在的共同體,或者即如前蘇聯學者所說的“社會發展的獨立單位”或“具體社會”。這是符合部落和國家實際的。作為整體社會的兩種曆史模式,部落本身就是一種民族,因為它本身即已具帶著一致的語言和文化習俗等完備的民族要素;而國家本身雖不是民族,但它所具有的整體社會性質卻使它有著造就國民統一族性的天然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