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安其實是要去廁所，午休起來被小李糾纏著一直沒顧上去方便。衛生間鏡子上，向平安見臉上有五指山，他摸著指甲痕自問，這怎麼跟劉露交代？真他媽冤死了。走廊上遇見探口風的文員小馬。她問：完事沒？向平安搖搖頭，推門進了辦公室。
“你們結束啦，是不是該我上台獻醜了。”向平安坐到椅子上，擺出判官的架勢。
“老向，你快給個公理吧，我最發怵女人戰爭，完全不按章法打。”左戴抱拳說。
向平安吼：“老左你他媽最不地道，幾次都把我推到刀尖上。你的帳咱回頭算。今天既然抬舉我，就按我說的辦，大家都把頭仰到天上去，什麼也看不見，事情就簡單了。老左你他媽別笑，這不是和稀泥，是各退一步天地寬。
記得721團長從前線回來說，自衛反擊戰有戰士在貓兒洞裏塌死，有踩地雷短胳膊少腿的，還有致殘半死不活的。那可都是階級仇民族恨啊。但到了後期，雙邊關係緩和，前沿雙方巡邏哨兵遇上，你扔給我一包香煙，我丟給你一盒罐頭。敵對雙方都能和平共處，而你們就為了祭奠一個小林，居然打得不可開交，老左你也夠慫的，跟女人較量，你也算身經百戰，還用得著我出麵？”
“唉，人在事中迷。”左戴掏出煙亂散，遞到小林妻子麵前遭到白眼，轉而遞給向平安。”當年戰事我也聽說過，上級首長赴前線看望作戰將士，團以上的收到了金表，戰士們收到了鞋墊，每人還吸到一支金絲猴香煙。僅此一舉，令將士們皆大歡喜。我他媽不會搞小動作，連個女人也對付不了，真是白混了一身軍皮。”
向平安連聲喊停：“你應該再坐幾年牢，越改造越反動。趕緊說正事，用實際行動給小林妻子賠禮道歉。”
老左咳嗽一聲說：“大妹子，小林是我的好朋友。美美真的是替我去看望小林的。小林人不在了，可他給我出的力我不敢忘記。這裏是兩千元，算我沒參加葬禮的禮金，你收下吧。”
林妻看看眼前的錢，沒動窩。美美機靈，上前抓起來塞進她懷裏，甜言蜜語的說：“嫂子，錢不多，是個意思。”
林妻一揮手把錢撥到地上喊：“走開，我嫌你髒。”
向平安撿起一地的人民幣，重新放到小林媳婦的膝蓋上。林妻抓起錢搖晃著對左戴喊：“你就是小林的老板啊，他在你那兒好好幹著，為何又跑回來了，你是不是欺負他了？”
“行了妹子，往事不提為好。讓小林看到你傷心流淚，他會不安的。我保證以後我們不來打擾小林了。”左戴悲愴的搖搖頭。
向平安早借機出去喊來了小馬。小馬是萬金油，有時候真起大作用呢。
小馬抓起小林妻子的手，讓她把錢裝起來，扶她出去了。
戰事平息，左戴站起來說：“老向，那邊還有幾個戰友等我呢，我們先走了，下班後我來接你，算是感謝你今天的解圍。”
“又他媽是鴻門宴吧。”向平安起身要送。
左戴把他推坐在椅子上說：“有勞了，不送。”
屋裏清靜下來，向平安頹然仰靠在椅背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門吱扭一聲，有人進來了。向平安對著天花板說：“小馬，你休息去吧。女人還是女人來對付。一哭二鬧三上吊，實在可怕。”
“向先生，是我。”小李陪著小心說。
向平安忽地坐起來：“你是牛皮糖，沾住我不放了？”
“我見那幫人走了才上來。咱們繼續原來的話題，也好使您從煩惱中脫出身。”
“你倒會關心人啊，說吧，你還想問什麼？”向平安給自己倒了杯水，順便給小李續上。
“我想知道，既然B師管油的頭頭拒腐蝕永不沾，那以後他一定得到表彰獎勵了吧。”小李希望得到振奮人心的消息。
向平安說：“你真會開星際玩笑。就像你是學生，學好功課是你本來的職責，你可以申請助學金。但你能說，校長，我學的好，在全校表彰弘揚我的勤學精神吧？都是同理，沒做你不該做的事，就行了。
剛才給你說過，他現在過的很坦然、很心平氣和，他沒拿不該拿的錢，所以就沒有後怕，所以沒有遭受牢獄之災，這就足了，他還要求什麼呢。”
小李搖晃著腦袋，有些不可思議：“照你這麼說，這個人活得太平凡了，一點雄起的信心都沒有。”
“油料大案發生後，如大廈傾倒，呼喇喇砸倒一大批人。他雖沒有因清廉而大樹特樹，但他心不慌，神不亂的閑看每天燦爛的陽光，呼吸每天的自由空氣，還要怎樣雄起呢。”向平安點上一支煙，耐人尋味的繼續說。
“你想塑造一個英雄怕是不可能的。咱們權且把他拔高一點看，以便給你的《秦川亂彈》添個皆大歡喜的結尾，行不？”
小李雙手合十、喜形於色的說：“太好了。您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他所以有如此豁達的心態，皆是因為他的戰友長眠在冰冷的地下。他想，他犧牲的戰友絕對不會說，啊你們都活著，而我這麼年輕就命喪黃泉，我是英雄，死而後已，但你們必須一日三晌不停的祭拜我，懷念我。讓我墓前經年鮮花不斷，鬆柏常青，瞻仰我的光榮形象，宣傳我的英雄事跡。據我推斷，這都是不可能的。既然這些都不可能，他一個有吃有喝有老婆有兒子的人，再要祈求什麼，就太不知足了。小李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