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輯 力透紙背的愛(1 / 3)

母愛都是一樣的

又下起雨來了,先是淅淅瀝瀝的,一會兒便劈劈啪啪了。站在車站候車廳前門廊內,她的心情比外麵天空還要陰鬱,因為一件小事,她跟母親賭氣跑到了這座陌生的城市。而她要投奔的朋友,此刻正從另外一個城市往回趕。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玩起了遊戲。忽然,有短信發來。她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短信的內容是:英子,晚上回來吃飯吧,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

是哪個粗心的媽媽把短信發錯了?這樣的事她碰到好多次了,不用去理會它,她繼續玩遊戲。不一會兒,又一條短信發來,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隻是語氣急切了許多——“英子,快回來吧,媽媽錯了。”

媽媽有什麼錯呢?給女兒做了她愛吃的紅燒魚,還要向女兒認錯?帶著好奇,她回複了一條短信,告訴那位母親,她不是英子,是她把短信發錯了。

“謝謝你,我知道發錯了,因為英子一整天都在關機。”那位母親的短信又發過來。

知道錯了,為何還要向素不相識的人發短信?她更加好奇起來。

“因為她的手機號碼跟你的就差一位數字,給你發短信,我就感覺在跟女兒通話,我相信,你會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望著顯示屏上滾動的字行,她仿佛看到了那位焦急的母親,正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女兒的回話。沒有猶豫,她撥響了那串數字。

“英子,你終於回話了。”她聽到了那邊傳來的驚喜。

“我不是英子,我是你剛才給發短信的一個女孩,我要告訴您,不要擔心,您的女兒會回去的。”她不知道這樣簡單的安慰,會對那位母親有多大的幫助,但她隻能做這些。

隨著感謝的傳來,那邊的母親又跟她談起了女兒英子,語氣裏流露著毫不掩飾的慈愛。她一再檢討著自己不該衝著女兒發火,雖然她十分不滿意女兒那份所謂的愛情。她理解道:“您那是出於對女兒的無私的愛,我相信做女兒的以後會明白的。”

那位母親讚揚她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孩,說要是早點認識她,讓她幫助勸勸女兒就好了。

“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孩?”她的臉上肯定有著一抹羞愧,她趕緊說自己可沒有那麼好,其實她也是一個任性的小女孩。那位母親不相信,說聽她講話,就知道她是一個特別善解人意的女孩。電話那端說得很誠懇,叫她很不好意思。

這時,那位母親大聲地喊道:“你等等,有電話打進來,可能是我的女兒。”幾分鍾後,那位母親失望地告訴她:“不是女兒,真不知道她到哪裏去了?這座城市裏我所有朋友那裏她都找過了,真怕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她清晰地聽到了那如焚的焦急。

“她都是一個大人了,不會有事的。”她蒼白地安慰道。

“再怎麼說,她也還是一個孩子啊。我真後悔,不該把話說重了。”做母親的又開始自責起來。

“即使那樣,做女兒的也該理解理解母親啊。”說完這句話,她的心不禁一顫——“我現在不也是這樣嗎?我是不是也任性得過分了呢?”她好像看到了遠在鄉下的母親,站在村口的小路上翹望的熟悉的身影。因為家中沒安裝電話,多年來,母親在村口張望她回家的身影,已是一道愛的風景。

是啊,有多大的事情不能跟母親坐下來好好地交談呢?即使母親有一千個錯,那也是因為出於對女兒的愛啊,更何況自己做事也多欠考慮呢?她忽然感到自己應該馬上回去了。於是,不再等朋友了,而是立刻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午夜時分,當她趕到家裏時,母親正在燈下抹著眼淚,見到她回來,立刻給她端來熱乎乎的飯菜,看著她狼吞虎咽地吃著,她疼愛地說:“是媽媽錯了,媽媽不該……”

“不,媽媽沒有錯,錯的是我。”她忘情地撲到母親的懷中。

從那天起,她知道了母愛都是一樣的——寬厚,無私,執著。

因為她是母親

在他三個月大的時候,他便被母親扔到了一個無名小鎮的候車室裏。

是一位年過五旬的清潔工收養了他,家境本來就十分清寒的養母,為了把自小便體弱多病的他拉扯成人,真是吃盡了苦頭。有好幾次,他差一點點就被病魔奪走了生命,但他最終還是活了下來,並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後來,他在商海中幾經沉浮,終於打出一片燦爛的天地。而曾給予他百般疼愛的養母,卻在剛剛看到他成功之時,突發腦溢血猝然離去。

獨自的時候,他常常對著養母的遺像,久久地沉默無語,內心洶湧的是無法揮去的巨大傷痛。

養母去世三年後,他開始四處尋找生母。曆盡了許多周折,他終於見到了無數次在想象裏描摹的生母。而此時,幹瘦、蒼老的生母,已精神失常多年了,已經無法認出他這個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兒子了,隻是對著他傻傻地笑,笑得他心痛。她的另一雙兒女,也就是他的哥哥姐姐,作為那個偏遠小縣城郊區普通而窮苦的平民百姓,這些年來的日子一直過得十分艱難,根本沒有能力為母親看病,甚至連母親簡單的生活都照顧不好。

是他的誠懇和堅持,終於說服了哥哥和姐姐等人,讓他將母親接到了省城,並專門為她請了一位全職保姆。他還停下手頭的工作,帶著母親輾轉了省內外的多家醫院,雖然母親的病情始終依然未見好轉,還不知道身邊這個對她如此孝敬的男人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可他仍不願意放棄繼續醫治的努力,隻要有一線的希望。他常常在互聯網上搜尋國內外的類似病例,搜集各種治療精神疾病的偏方和秘方。漸漸地,談起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療和護理問題,他竟然說得頭頭是道,儼然已是這方麵的專家。

初秋的一個周末,他牽著母親的手從江濱廣場上走過,一個小女孩手裏放飛的漂亮風箏吸引了母親的目光,她急急地奔過去,吵嚷著要小女孩的風箏。他環顧四周,偏偏這裏沒有一個賣風箏的。他紅著臉,走到小女孩身邊,懇請小女孩把風箏借給他母親放一會兒。玩得正在興頭上的小女孩,看到正朝自己伸手的老太太那直勾勾的眼神,本能地邊向後退著邊拒絕道:“叔叔,我好容易才把風箏放這麼高,等我再玩一會兒,才能借給你玩。”

可是,母親這時卻任性得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偏偏非要小女孩的風箏,恨不得立刻就拿到手裏。他隻得滿臉堆笑地再次蹲下身來,對著小女孩的耳朵輕聲請求道:“小朋友,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想讓她高興一回,請你幫我一個忙,好麼?”從來不撒謊的他,竟然對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謊稱母親今天過生日,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羞愧。

這時,小女孩的母親從不遠處走過來,他又把同樣的請求向其重複了一遍。小女孩乖乖地聽了母親的話,將風箏線盤交到了他母親手裏,老人便孩子般歡喜地仰望著頭頂的風箏,嘴裏念叨著別人聽不清的話語。

他與那位小女孩的母親邊看著老人放風箏邊閑聊起來,當得知他就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企業家時,那位年輕母親很驚訝地問他:“記得曾讀過一篇報道,說您自幼便被生母遺棄,是養母含辛茹苦將你養育成人的,這位就是您的養母嗎?”

“不,她是我的親生母親。”他的口氣裏滿是自豪。

“你的生母隻是給了你生命,幾乎沒有給你什麼幫助,你能夠盡一點孝心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她百依百順呢?何況她現在連您這個兒子都認不出來呢?”年輕的母親眼裏湧起一抹困惑。

“因為她是母親,養母曾經告訴過我,即使母親拋棄了我,那也肯定有她的理由。”他的眼裏盈滿了晴空般的真誠,“而作為兒子,我必須給母親最多的愛。”

“因為她是母親”,年輕的母親把這句話又默默地重複了兩遍,心底陡然湧過一股莫名的暖流,一如秋日的陽光溫暖地拂過。驀然,她將小女孩緊緊摟在懷裏,滿懷的敬慕投向了身旁這位跟著母親亦喜亦憂的著名企業家。

是的,因為她是母親,無論她曾付出了多少,無論她有過怎樣的對和錯,她都理應得到兒女們最慷慨的愛的回贈。

力透紙背的愛

周末,獨坐窗前,翻開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暢銷書《心靈雞湯》,一張撕有鋸齒的紙條翩然滑落,顯然它來自一個用過的作文本,那正麵寫了兩行作文,還帶著老師的紅筆批語。翻過來,竟是一封家書。雖是用鉛筆寫的,字跡卻十分清楚,信寫得自然而又別具一格——

小霞:

來信收到了,我和你媽都很高興。我不會寫信,就說幾句話:

1 郵去二百塊錢,先用著,過兩天賣了豆子再給你郵。

2 別太仔細了,一定要吃飽了,身體重要。

3 買一件漂亮的衣裳,別太土氣了,別叫同學瞧不起。

4 天涼了,多穿點兒,你過去老愛感冒,得學會照顧自己了。

5 抽空學學電腦,聽說那玩藝神奇著呢,以後不會用可不成。

6 別管畢業包不包分配,先學好本事,有本事就不愁找工作

7 還是常說的那句話——咱跟人家比別的不行,隻能比學習。

8 有空多給家裏寫封信,說說大學裏的新鮮事兒。

沒有日期,落款是兩個字:父親。

這是迄今我所讀到的最讓我感動的一封家書,那樸實的大白話裏麵,奔湧著不事雕琢的綿綿情思,一下子就震顫了久別故鄉的我——那力透紙背的深深的父愛啊,陽光一樣自自然然,如此簡單,又如此醇厚。

如品香茗,細細地把信又讀了兩遍,我先是為失落(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封珍貴家書的女孩惋惜,進而又暗自感激這位名叫小霞的女孩,是她讓我在這陽光燦爛的上午,再次感受了親情的魅力,真正讀懂了人們常說的“愛意充盈”四個字的內涵。

多麼難得的一缽滋潤心靈的雞湯啊!目光再次漫過那幾行並不漂亮卻無比鮮活的文字,我禁不住嘖嘖地讚歎起來,思緒也隨之蓬蓬勃勃地蔓延開來。

最後,我又把那封壓得平平整整的家書,放回到書中。我真的希望它和書中那許多精美的故事一樣,能夠濡染更多的心靈……

母親一直在傾聽

母親先天聾啞,一輩子陷在無聲的世界裏。

他小時候,口吃很嚴重。母親領著他四處求醫,嚐試了種種治療方法,雖然收到了一定的療效,但說話快了仍會有些口吃。

聽一位醫生介紹,口含石子不僅可以練習發音,還可以緩解肌肉緊張,有助於矯正口吃。他就每天口含鵝卵石對著一麵小鏡子,練習快速地朗讀文章。而母親每當忙完自己手裏的活兒,總會靜靜地坐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一幅很沉浸的樣子。

後來,聽說經常唱歌,對校正口吃也有幫助。於是,一有空閑,他便站在院子裏扯著嗓子唱歌,一首接一首,盡管跑調難聽,可在他跟前的母親卻聽得津津有味,眼睛裏流露的全是讚賞和驕傲,似乎他跟電視上的歌星一樣有著動聽的歌喉。

初中快畢業時,他代表學校去鄉裏參加演講比賽。很少出門的母親早早地坐在了台下,在他的演講過程中,母親一次次地使勁為他鼓掌,好像他是所有選手中講演最棒的。隻有他知道,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講,母親其實一句也聽不到,但她似乎全明白他演講的內容,她眼睛裏的喜悅陽光一樣無遮攔地流淌著。

高二那年,他想買一台複讀機提高自己的英語聽力和朗讀能力,但窘迫的家境讓他幾次欲言又止,父親知道他的心思,卻隻能無奈地歎息,隻能安慰他——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距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而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提高自己的聽力。那天,他正對著剛剛發下來的英語考卷黯然傷神——聽力30分的題,他隻聽清楚了4分的題。

這時,母親趕了上百裏的山路,風塵仆仆地來到了縣城一中,歡喜地遞給他一台嶄新的複讀機,然後便匆匆地搭便車回家了。

寒假回家,他才從父親那裏得知母親悄悄地變賣了她唯一值錢的東西——當年結婚時外婆送她的一對祖傳的銀手鐲,為他買了那台複讀機。

望著母親那赤裸的被艱辛歲月弄得明顯粗糙的手臂,他心頭滾過一陣難言的灼熱——誰說母親什麼都聽不到?母親不僅看得到,更聽得到。

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母親聽,母親孩子一樣幸福地聽著,仿佛自己中了大獎一樣,臉上溢滿了興奮。

再後來,每當他取得一點點的成績,回到家裏,他都會興致勃勃地講給母親聽,而母親總會慈愛地望著他,滿臉堆笑地認真傾聽著,好像一切都聽得明明白白。

那天,他正跟母親絮絮地述說著他的大學生活,一位高中同窗突然來訪,驚訝地問他:“你說的那些,母親能聽得到嗎?”

“當然能聽得到,雖然她的耳朵聽不到,可是她的眼睛會聽,她的心會聽啊。”他自豪地告訴同窗。

他說很對,母親一直在悉心地傾聽著他成長的腳步聲,她聽得真真切切,因為她用的是一顆摯愛的心靈。

最美的母親

母親那張駭人的臉實在是太醜了。她的奇醜,曾是他幼小的心靈揮之不去的隱痛。每每看到別的小朋友擁在自己漂亮的母親身邊撒嬌,他便會在心生羨慕的同時,也滋生一縷怨恨,怨恨自己不幸攤上了這世界上最醜的一位母親。隨即,無形的自卑和難過便自然地纏繞過來。

母親早已從他的眼神裏讀懂了他的心思,她像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一樣,在他麵前總是低三下四的,甚至經常要刻意地去討好他。母親越是這樣,越讓他感覺到不舒服甚至更加討厭。有一段時間,他特別想遠遠地逃離那個家,希望不再看到醜母親。

他讀書很用心,成績始終排在年級的第一名。良好的學習成績為他贏得了一份驕傲,也讓他對外麵世界的渴望更加強烈而執著起來。他常常一個人坐在家鄉空闊的山崗上,望著蜿蜒的山路盡頭,一任思緒悠悠地飄蕩到遠方。

16歲那年,他要走出封閉的大山,去縣城裏讀高中了。臨行前,他剛剛流露出不要母親送行的一點意思,母親便明白了,她掩飾著說他真的是長大了,能獨立上學了,還說已請鄰居鄭大伯開農用車幫他把行李等送到公共汽車站。他默許了,依從了母親的安排。

早上起來要上路時,他摸摸母親在他貼胸的口袋裏裝好的學費,一絲傷感湧上心頭。父親在采石場被啞炮奪去生命後,母親為供養他上學付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辛苦,每一分錢學費裏麵都凝著母親的心血和希望。他突然衝動地想讓母親送自己一程,他知道那樣她會很開心的。可母親昨晚就說自己要起早到鄰村幫人種苞穀掙錢,現在已經悄悄地走了,給他做好的早飯在鍋裏正熱著呢。

3年緊張的高中生活很快就過去了,接到高考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跑到父親的墳前哭了一個痛快淋漓。作為全村的第一個大學生,他也讓母親背上了最沉重的債務,讀高中的貸款還沒還清,上大學的學費讓母親東挪西借了許久,還沒有湊齊。她頭上的白發驚人地多起來,可她從未向他流露過一絲抱怨。雖然母親依然醜陋,但他已不像小時那樣討厭她,看到有點兒駝背的她那知足的眼神,他感受到了母親內心深藏的慈愛。

進大學不久,母親求人代寫的信就到了,母親欣喜地告訴他,她找到了一份很掙錢的活兒,讓他吃飽穿暖,安心地學習,下學期的學費一定能夠提早攢夠。他猜不出來沒有文化、沒有手藝的母親,究竟找到了怎樣的賺錢門路,他猜想出母親那是在安慰他。讀著信,他的眼睛濕潤了,不禁為自己這麼多年來對母親醜陋容顏的耿耿於懷而羞愧地自責起來。

很快,他在校園裏找了一份勤工儉學的工作,還兼了一份家教。他寫信讓母親不要太累了,等他畢業後一定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

沒有想到,再次見到母親,竟是在縣城的醫院裏。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一條褲管空蕩蕩的母親,他的眼淚斷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跪到母親的頭前,拉著母親的手,他久久地哽咽無語。

從接他的鄭伯伯嘴裏得知,母親是在上山捕蛇時,被毒性最大的眼鏡蛇咬到踝關節,幸虧發現得及時,加上她身體健壯,雖然截去了一條腿,但總算僥幸地保住了性命。

原來,母親說的賺錢的工作,就是上山捕蛇賣給城裏下來的收購者。可是,他知道母親原來是最怕蛇的,記得小時候,他和小朋友用木棍挑著一條半尺長的土蛇玩耍,母親看到了竟嚇得連呼帶叫地跑出老遠。好幾天過去了,還緊張得連見了蚯蚓都要發抖。而先天視力不好、笨手笨腳、一向懼怕蛇的母親,怎麼會去幹捕蛇這種危險的活呢?鄭伯伯告訴他,山上的毒蛇比較多,人們平時上山都加著小心哪,全鄉也沒有幾個人敢去冒險捕捉的。是母親太想多掙一些錢,才冒著生命危險上山的。盡管她做了細致的防範,鞋、褲腿、手臂上都纏了厚厚的布條,可還是……

抱著母親,他哭著:“我不要讀大學了,我隻要媽媽健康地活著。”

母親撫摸著他的額頭,雙眸裏閃著晶瑩:“傻孩子,不讀書怎麼行?那樣的話,媽媽的一條腿不就白白地丟了嗎?我沒有事兒的,往後拄了拐幹什麼也不會受影響的。”

很快,傷病並未痊愈的母親便急著出院了,他也趕回大學了。他學習更刻苦了,並開始拚命地兼職,什麼樣的苦活累活都不嫌棄,因為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母親少為自己勞碌一些。

然而,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母親傷好之後,竟然拄著拐又上山捕蛇了,不隻是因為收蛇的價格又漲了一些,主要是她怕兒子為了打工掙錢而耽誤了學業。她每天都背著一個采野菜的筐悄悄地上山,偶爾有村裏人碰到了,也隻是以為她去采野菜了,誰也不知道她又捕蛇去了,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拄著拐的醜婦還在悄悄地捕蛇、賣蛇,大家都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古訓,更何況她曾經差一點兒把命都搭上了。

她再次遭到了毒蛇的攻擊,但這一回幸運沒有降臨。等人們發現她時,她已停止呼吸多時了,毒液進入了她的全身,整個身子已腫脹得十分嚇人。

欲哭無淚地安葬了母親,他將母親生命中最後的一張照片放得大大的,立在墳頭,長長地跪在那裏,一遍遍大聲地呼喊著:“母親,我最美最美的母親!”

喊聲在山穀裏朗朗地回蕩著,更在他的心田裏久久地回蕩著……

我不想讓媽媽害怕

暮色中的校園操場上,一個十歲左右的瘦弱的小男孩正一次次地跳起,試圖抓住那高度足有一米八的單杠。可是,他的個頭和彈跳力,顯然不能讓他實現自己的心願。但小男孩並沒有就此放棄,他跑到不遠的一個牆角,搬來了好幾塊磚,疊摞起一個小小的平台,再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使勁地一翹腳,小男孩的雙手終於握住了單杠,他纖細的胳膊帶著整個身子在單杠上悠晃著,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過了一會兒,小男孩堅持不住了,兩手一鬆,摔了下來,摔倒在地上。看到他齒牙咧嘴的樣子,顯然是摔疼了屁股。我心想:這個淘氣的小男孩,這一回該知道了,那單杠不是好玩的。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小男孩很快便站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踩著磚頭猛地一跳,把身子又懸掛到了單杠下麵。

這一次,小男孩堅持的時間更短。看到他第三次還想把自己掛上去的時候,我忍不住好奇走到他跟前,問他為什麼偏偏要吊在這個單杠下麵,而不遠處其實有很多更好玩的運動器材呢。

小男孩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氣喘籲籲地告訴我:“我聽姥姥說過,經常這樣地抻拽,個子會長得高,長得快。”

“為什麼你非要那麼急著長高個子?”望著他紅撲撲的臉蛋,我不解地追問道。

“我要快快地長高、長大,長成一個能保護媽媽的孩子。”小男孩一臉的堅定。

“難道有人欺負你媽媽嗎?”

“沒有,可是自從爸爸離開我和媽媽以後,原來愛笑的媽媽就很少再笑了。有一次,我偷聽到她跟一個阿姨說,她的收入雖然足以養活自己和我,可是心裏總是揮不去一個怕字,可是她從不跟我說她害怕什麼。於是,我就想快快地長高,長成一個能夠保護媽媽的男子漢,不讓媽媽害怕。”

“就為了不讓媽媽害怕?”我的心頭陡然一熱。

小男孩點點頭,手臂再次伸向那高高的單杠。

後來的日子裏,我又多次看到小男孩在那個單杠上搖晃的身子。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位年輕的女子正笑容滿麵地站在小男孩麵前,無以掩飾的幸福清晰可見。

我知道了,那是小男孩的媽媽。她已不再憂鬱,更不再害怕,因為她有了一個讓自己心暖的兒子,有一個讓自己勇敢地麵對生活所有磨難的驕傲的男子漢。

最慷慨的捐贈

5·12汶川大地震發生後,全球範圍內迅速掀起了一股愛心捐贈的熱潮,大批的資金、物質源源不斷地從四麵八方湧向向災區。一時間,捐贈成了我和同事們經常談論的一個重要話題。我們常常感動於那些名人或普通人慷慨的捐贈,感動於他們仁愛慈悲的情懷。當然,有時也不免評論一番眾多的捐贈者,說哪些人做得十分優秀,哪些人做得還算及格,哪些人做得令人失望……從不同的視角,持不同的依據,我們每個人挑選出最慷慨的捐贈者代表,並為此展開爭論,期望自己的判斷能夠贏得最大的共識。

那天,再次向省紅十字會捐款後,熱情滿懷的同事們在辦公室裏又爭先恐後地講起了種種動人的捐贈事跡。在講到台灣一位著名企業再次捐資一億元時,小李的語氣裏充滿了敬佩;小陳卻說那個下崗女工能夠將政府發給的每月最低生活保障金600元錢全捐出去,更讓人欽佩;小劉則認為要拍賣自己的房子用來捐贈的那位上海老教師更令人起敬;我說來自唐山那些農民兄弟的捐贈最叫人感動。在我們熱烈的爭論中,剛剛從災區做誌願者歸來的大學生肖迪始終沒有發言,當大家要她談談自己的看法時,她隻輕描淡寫了一句:“多少都是愛,沒辦法也必要非要分出一個高低上下。”

肖迪的話雖然不無道理,但大家仍沒有放棄爭論哪些人的捐贈是最慷慨的。這時,肖迪示意我們停下來,聽她講訴自己在災區一線的所見所聞——

地震發生後的當天晚上,我就與幾個大學同學約好去再去救援,14日上午我們就趕到了都江堰。在那裏,我看到了很多年輕的戰士冒著餘震的危險,在那大片的廢墟上拚命地挖掘,連續奮戰20多個小時連一口飯都沒有吃,有的戰士累得跪在那裏也不肯停歇片刻,許多人的手都受傷了,仍不知疲倦地機械一樣繼續一門心思地挖掘、挖掘、挖掘……大家心中隻有一個共同的念頭——搶救廢墟下的生命。

15日,我們十幾個來自各地的誌願者組建成一個小分隊,開赴重災區之一的茂縣救援,而到達那裏需要徒步翻越好幾座大山,其路途凶險令人難以想象,我們經常貼著懸崖峭壁,在極其狹窄的羊腸小道上跋涉,頭頂上不時地有飛石滑落,腳下數丈深的地方則是湍急的河水,我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那個貴州來的小夥子稍微大意,一腳踏空,差一點兒摔下懸崖。幸虧小分隊裏那個寡言少語的羌族小夥子德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後來,德旺自告奮勇地在前麵開路,我們踩著他的腳印艱難地跟進。整整走了11個小時,我們才到達目的地。

運送物質、分發食品、抬送傷員……持續高強度的勞動,對我們這些平素很少參加體力勞動的誌願者真是一種考驗,若不是相互鼓勵和幫助,相信很多誌願者都會承受不住的。身體其實很單薄的德旺,卻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每到一處,他總是搶著幹最重、最累的活兒,常常累得大汗淋漓,他也很少歇息。

那天休息時,我逗德旺:“看不出,幹瘦的你還這麼有力氣啊,以後我找對象就找你這樣的。”

德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我問德旺的老家在什麼地方,他低聲告訴我——他的家就在汶川。我驚訝地追問他家裏的情況怎麼樣,他一臉悲哀地告訴我,他的父母、弟弟和未婚妻都在地震中失去了生命,家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我猛地攥住他的手,內心裏波濤翻湧,一時不知該怎樣去安慰他。

“我心裏特別難過,但我知道再難過也要活下去啊。還有那麼多的人要援助,我不能隻顧自己悲傷啊。”德旺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硬漢子悲傷的淚水。

“你完全有資格悲傷,你可以不來做誌願者的。”我可以想象得出他心裏藏著怎樣巨大的痛苦,在與我們一起沒白沒黑地忙碌的。

“我必須要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財產,現在唯一能夠捐獻的隻有我身上的力氣了,我不能有絲毫的保留。”德旺依然很低的聲音裏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太令人敬佩了!”我由衷地讚歎道。

“不,不,比起全國各地那些慷慨捐獻財物的人們,我隻是做了一點點該做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德旺竟有些慚愧地衝我直擺手。

“你捐出的是一顆金子般的心啊!”我的心裏盈滿了感動。

“在災區,有許多像德旺那樣把巨大的傷痛埋在心裏,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傳達著自己愛意的遭遇不幸的人們,他們鮮為人知的默默行動,讓我明白了——多少都是愛,大小都是愛,甚至不論以什麼樣的方式表達,隻要是發自內心地向他人奉獻的一片真誠,就都應該贏得我們讚賞的掌聲。”在災區耳聞目睹了太多感人情景的肖迪,不禁再次為德旺的故事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