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3)

這天入夜,管帶上司要他進城東的戲院裏看戲,說是看戲,其實是有些事情不好在官麵兒上拿出來,便要約個舒坦地界說說罷了。侯六不敢懈怠,整肅衣裳,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奔著約定的戲樓去了。

那時節正是名動四九城的角兒唱貴妃醉酒,一票難求,何況是二樓直對著戲台的雅間。侯六一進戲樓,便見眼前一片人頭烏泱烏泱的,賣瓜子的,賣茶水的都在叫喚,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脂粉汗氣兒,好不熱鬧。

好不容易到了長官麵前,侯六立馬下身行了個禮,那長官周圍還坐著幾位身著綾羅綢緞的爺,看麵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不知為何中間還夾雜著個青頭白臉的娘氣後生侍奉著。侯六這些年也略略知道些事情,曉得這後生乃是個相公,是個頂下賤的人,後來才知道這人是京城堂子裏的行首。可是燈火影綽間,不知為何那後生隱隱約約與李端白有兩三分像,卻沒有後者好,一副媚態,看得侯六不禁心裏起膩,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向來五感靈敏,知道就舊重現,乃是噩兆,然此時也無法脫身,隻得在旁邊聽命。

果然,等戲開場之後,那上官卻招手讓他過來,遞過來一物道:“侯軍校,你好好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侯六心中打鼓,接過來一看,不禁如同五雷轟頂。列位看官,你道是什麼五十?原來是一張薄薄的照片。十九世紀四十年代,照相技術已經傳入中國,到了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的大城市就紛紛開了照相館。這張照片,乃是思山嶺一行之後,李道士,查理王和侯六在奉天城中所照,查理王一向是個時髦的人,又是從英倫過來,見奉天城裏新開了照相館,便有心拉著他兩人去試一番。可惜那幾天他被人偶怪的黑氣熏得突然暴盲,加之那時曝光所需時間較長,所以在照相時,他不得不把一隻膀子支在侯六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摟著李道士的肩膀。饒是他努力做出一副英武的姿態,也看起來像一隻盲眼又無助的鼴鼠。

當時洗印出來一共三張,一人一張,侯六的那張,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的壓在箱底珍藏,從不輕易向人展示。

眼下這上官卻遞過來這樣一張照片,可見不是從李端白手中得來,便是從查理王那裏得來。眼下查理王已故去多年,這張照片如果是突然現身,多半是李端白又出現在人世間了。

侯六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來,一時間,多年前那些玄異奇詭的妖夜,惡鬼,陰魂,妖怪,連同那個長著美人臉的神秘道士的影像紛至遝來,他不禁又悲又喜,表麵上卻仍恭敬的雙手捧著那張照片,不動聲色,聽那上官發話。

這些年來,那王典儀時常教導他:“要做到喜怒不行於色,不要跟陽明學。”開始時,他也難保露出聲色來,然事情經的多了,便慢慢做的如淝水之戰的謝玄一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令王典儀十分歎賞。

那遞照片的上官,官至管帶,雖然是旗籍,卻是個蒙古人,名叫圖巴哈。侯六在山西將他從戰場裏背下來,故他一直對侯六十分看重。眼下他見侯六麵無表情,便道:“侯軍校莫要多心,你隻說,這左邊的人是不是你?”

侯六見他認出,便道:“確是下官。”

那圖巴哈笑道:“你原先是道士?”

侯六道:“幼時父母雙亡,又不幸遇險,幸而遇著一個道長相救,就認他做了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