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他是誰?

莫名的熟悉感,他不認為是偶然。多年的經驗,告訴自己確確實實在哪裏見過這麼一雙引人凝望的眼睛……幽幽暗暗的,迷迷惘惘的。

“公子!公子!”

看不過眼的初三,出聲呼喚神遊天外的蕭書禦回神。

“啊。”

應了口,也收回離散的視線。他就是無法將精力用在眼前那堆賬本上頭!唉,蕭蝶樓啊!蕭蝶樓!瞧瞧你親哥現下是什麼樣子?哼,自己掛著樓主的名號閑享隱居的生活,我卻在這裏為聚蝶樓的生計打拚。

“今天是幾號了?”

“回公子的話,今天是臘月初三。”

“晉府的藥材到了沒有?”

“到了,今天清早到的。還有鄭堂主捎來的消息說,米糧之事已經打點得差不多了,請公子放心。”

“好!今天也沒別的事情要做……”忽略案上依舊推疊的賬本,蕭書禦決定放假一天,“待會兒陪我出去走走。”

“是!”

初三躬身退下。

走到畫軸處,略思索了下,蕭書禦抽出空白的一卷。攤開來放在桌上,上好的狼毫醮飽徽墨,在潔白的宣紙上運筆如風……

“公子,備好馬了。”初三站門口稟報。

“好,咱們去樓上樓吃午膳吧!”

畫軸上墨跡還沒幹透,濃濃淡淡,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吃了中午飯,蕭書禦還是沒有發現那日乍現的雙眼的主人,他略嘲諷地笑了笑,自己竟是如此在意那個論酒的人,接著便招呼初三準備回雅敘園處理樓中事務。

“公子,咱們走路回去可好?快要過年了,街中坊間有不少好玩新奇的物什,去散散步……公子您已經有好幾天沒好好休息放鬆了。”

“我看是你想買點花紅水粉,好回穀之後送給水秀兒吧?”看著初三微紅了臉,蕭書禦點破他想掩飾過去的困窘,“早聽說你對水秀兒有意思,就不會說給我聽啊?”

“這、這個……”

“等過了正月,挑個好日子給你了了心願!”

“謝謝公子成全!”

邁開步子走在前頭,蕭書禦邊走邊與初三聊著樓中事物,江湖傳軼,朝政宮聞……

“滾!滾!滾!沒錢還敢來住京裏最好的客棧?你當這是和尚廟,施舍要飯的呐?”

“喂!誰說我住店不給銀子了?”被推出客棧大門的青衣人也不示弱,回吼的嗓門一點也不比小二的聲音小。“本公子的銀子被人偷了!”

“偷?呸!”小二尖刻地翻了白眼,“咱看多了你這種窮酸!沒錢住店卻說銀子被偷了,撒個謊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啊?天下竟還有這種惡仆……”青衣人捏著略尖的下巴,了然地點著頭,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我家老頭說人世險惡確實不假!”

“去去去!別站在我家門口!沒把你送官就算便宜你了!還不快滾……呃……”

難聽的話還沒能出口,小二的嘴被遠處飛來的饅頭塞了個正著!一口氣沒順過來,兩眼一翻竟昏了過去!本來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群嘩然。

“什麼人?敢在背後放肆,給我站出來!”餘下的小二和跑堂看見自己人昏倒,呼啦啦全圍了上來。“大掌櫃!快出來看看啊!”

“啊!大膽賊子!可是你打傷了我店中人員?”不分青紅,跑出來的掌櫃抖著肥肉指向笑到蹲在地上的青衣人。“不是不是……小生可不會武功……”忙搖頭又擺手,青衣人連忙澄清。

“是不是你無所謂!反正事情因你而起,給我抓起來!”店大欺客,亙古不變。掌櫃呼喝一聲,下麵的狗兒聽令準備拿人。

“等等,等等。”

青衣人狼狽不堪地出手接下其中一個惡仆揮下的掃把,“你們當街私下拿人,眼裏還有王法嗎?”

“王法?哼,”掌櫃細小的眼睛透著濁光,“還沒跟你算欠下的房錢呢!王法也得先用在你身上之後再輪到別人!何況,我這裏什麼大人物沒住過!王法隻對你們小老百姓才有用!”

“也是這個理兒!算你們沒聞到小生剛剛放的那個屁!”

“你說什麼——”

人群中的蕭書禦淡笑地看著這一幕,惡主惡仆倒也需要有個人站出來說道說道。轉看向青衣人時,驚詫得發現他就是那日在樓上樓遇見談笑鑒名酒的白衣少年!

咦?

打量的雙眼突兀的劃過少年青衫的衣領……嗬嗬,原來玉郎本紅妝啊!

“啊!還不快放手……”

來不及細想,就看店家小二那群惡仆齊向少年衝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拉扯住他身上的衣服。

“初三。”

“公子……您剛剛不是已經隨手擲了個饅頭過去解圍了嗎?是那少年不懂得見好就收,還逞什麼強!”難不成公子還想救到底?

“羅嗦什麼!”

本不想管這閑事的初三,無奈地接了命令扒開人群走上前。接近惡仆時手上略吐勁力,東一個西一個地,惡仆立刻倒了滿地。

“掌櫃的,何苦要欺人太甚?”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問金風臨客棧的內務?”

蕭書禦抬頭看看高懸在頭頂上的招牌,鬥大的金字忒的乍眼。他這才知曉何以掌櫃如此地趾高氣揚,皇帝內侄楚王題的名號,誰還敢造次!

“在下是敘雅園的掌櫃,敝姓蕭。還望大掌櫃您高抬貴手,給蕭某一個薄麵,不要為難這個小兄弟。”

“敘雅園……原來是蕭公子,失敬。”聽說是近幾年大出風頭的敘雅園管事,金風臨客棧的掌櫃也不好太過回絕,隻是財大麵子更重要,“不過,這個少年幾次三番出口壞我店名聲……”

“這個理當賠不是,小小心意。”拉過掌櫃肥厚的大手,蕭書禦悄悄塞上一個什物。

握在手裏的東西是個銀色的小牌子,掌櫃握在手裏頭後翻看了下,馬上變了臉色,“原來……嗬嗬,蕭公子您請了。這個小公子您就帶回去好好說教吧!”

“多謝掌櫃。”

拱了手禮,蕭書禦示意初三扯著不大願意走的少年一同離去。

“掌櫃的,為啥放他們走了?”捂著痛處,狼狽起身的小二問著。

“傻!這個銀雕金龍是武功郡王的令牌!我能奈何得了嗎?!”揮手打發了下人,掌櫃邊走邊喃喃自語,“怪不得近些年來,敘雅園的商號開得那麼多,那麼大……唉……”

朝著陽光,卻逆著大風而行,衣著本來就少的少年不由打起了寒戰。“請、請問,這這位兄台,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聽到接不上的言語,蕭書禦頓下腳步回頭盯著還抖著的小小身子,“你很冷?”

“是、是啊……”唔,他不提倒還好些。這一問,打在身上的風好像又變冷了。

“那日在樓上樓見你,不是還有皮裘禦寒嗎?還有,你的行禮……”

“唔,說來話長……其實我手頭還有幾十兩銀子的,足夠在這京裏找到我想找的人。隻是,昨日上街不小心遇了偷兒,所以,行禮裏的幾件衣服被店裏當住宿錢扣下了……嗬嗬。”說到後來,少年有點不好意地幹笑了兩聲。

“這京裏的治安這麼不好?日裏還有偷東西的嗎?”初三疑惑地問。

“還不是那天手氣太好了!等我出了如意坊的時候,都大半夜了啦!”說到昨天的戰績,少年還是很興奮。

如意坊?蕭書禦和初三主仆兩人麵麵相覷……那不是賭場嗎?!

“小小年紀竟去賭場!”沒等蕭書禦說什麼,初三倒先叫了起來。想他平日裏最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玩物喪誌,不思勞作,揮霍錢財的人了。

“這位大哥,此話可說不過去!為什麼小小年紀就不可以去賭場?想那賭場的大門口又沒掛著十八歲以下禁止入內的標識?”

“儒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汙!”

情急之下的大喝,不禁惹得蕭書禦輕笑出聲,看來初三是氣極不擇言了。

挖挖被轟得作響的耳朵,少年訕笑,“君子如蘭,不會近這些濁物,可是,這世上放眼望去哪裏不是汙泥?人不是蓮,出淤泥而不染的能有幾個?我進賭場憑得是手氣、實力,對得起良心!”

踱了幾步,他轉到蕭書禦的麵前打量著麵前的男子,“我這麼說道你的手下,你不生氣嗎?”

“小兄弟,你雖然言語上有些莽撞,說得倒有幾分道理……”

“公子,您且莫聽他瞎說!”搶了主子的話頭,初三指著少年秀氣的鼻子叫,“什麼手氣,實力!想是你見好不能收,惹惱了看場子的蛇頭叫人家放了暗哨!明明是個嫩柿子,還充什麼高手!”

少年狡黠的眼狠狠地瞪了初三,看情形初三是說對了。

“哎呀,在主子麵前這麼不自重!就好像家養的黃狗兒正對外人亂吠,對人家嚷嚷——我就是狗仗人勢,你能怎麼樣?”

“你這個臭小子!”可憐初三,被氣得七竅冒煙了。

“姑娘!你說得太過分了吧!”給她留麵子卻蹬鼻子上臉,該當戳穿她的偽裝了。蕭書禦攔過話頭。

“咦?你叫我什麼?”少年猛地停住腳步,望著含笑的蕭書禦。

“叫你姑娘。”

眼見屬下被戲弄,蕭書禦不得不出麵找個圓場,心下覺得這個裝成少年的女子有好利的一張嘴呢!

“你看出來了!”少年——不,現下是男裝的女子,捏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怎麼走了七餘月,就隻你一個看出我是個女的……”

“這麼野蠻刁鑽,哪個人會把你看成女的!”

“我看你是到現在一大把年紀還沒娶到老婆心理不平衡吧!”

“咳!容在下提醒,下回姑娘再作男裝打扮時最好挑件高領圍的穿……”眼見戰火又起,蕭書禦接過話頭。

“哦,原來是這樣子。”

點點頭又摸了摸外露出的頸子,男裝女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蕭書禦話裏的失禮和看女孩子領口是件多麼唐突的事情。

“在下冒昧,請問姑娘為何隻身一人改裝來到這京都之中呢?”

“哦,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

“嗯!聽剛剛的說辭,你好像是個大人物,”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女子伸手從懷裏拿出一件晶瑩的玉石掛墜,狀如展翅的綠蝶,“幾度風月相及欺……”

蕭書禦心下愕然,剛剛這女子吟的不正是聚蝶樓中月使所用的謁口嗎?“請問姑娘……這玉墜子,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咦?你識得這個東西是誰的?”好極了,看樣子她是找對人了。“那個自大狂妄沒心肝的蕭蝶樓!隻給了人家一封信和這個墜子就把人家踢到一邊了!利用完之後就丟掉,小人!禍水!”

不提還好,提起那個自私到家的男人她就一肚子氣……

“咳!可否借一步說話?”自大狂妄沒心肝?小人?禍水?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評價江湖中四樓主之一蝶舞銀針——也就是他的弟弟蕭蝶樓這種說辭。不過,眼下還不是計較的時候,她為什麼會知道月使的謁口才是重點。

“怎麼?這裏不可以說嗎?”笑盈盈地,女子不再隱藏眉眼間的風情流轉。

“唉……”長長歎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麼?她能拿出蝶吟的貼身玉墜,能講出月使的謁口,更能把蝶樓臭罵一通……決不會是外人了。“星霜早過春頭泣。姑娘,請和蕭某一同回敘雅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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