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3 / 3)

望向眼前那個她驚疑不定的神色,李成器心中低歎:該來的,躲不掉。他成功地避開了兩人在宮中的相見的機會,也努力把對她的援助做得無跡可循,卻沒想到讓翠幄這魯莽的丫頭把他的一片苦心破壞得一幹二淨。

時候未到啊,他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完成一些事情,然後才有資格去麵對她……想到這裏心中嗤笑一聲——一切在她嫁給王琚的時候就都沒了太大的意義,他這半生奔波勞碌,終是圓不了凡夫俗子的夢想,空忙活一場,多麼無稽。

帶點苦澀的笑意,他首先起身招呼:“別來無恙,王夫人?”沉重的稱謂被刻意加了重音,他必須無時無刻提醒自己這一事實才不會做出衝動的事來。

“你們竟然早就認識?”太不可思議了!任是翠幄再遲鈍,也無法忽略這對男女眼波糾纏間的暗潮洶湧。但他們怎麼可能會有瓜葛呢?

眼神未從元桑恍惚的臉上移開,劉濯說道:“翠幄,你是要回家?那就先走吧,我與王夫人有話要談。”

“我……”正要出口反駁,便被他難得的嚴厲眼神瞪了回去——“好吧。”不甘心地摸摸鼻子,她悻悻然走出書房,帶上房門。

元桑怔怔無語。

不是桑,不是賢妹,他叫她……王夫人?

是啊,她改嫁了,理當如此。

“你就是……壽春郡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問出口,隻是為了一點點小小的僥幸。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道:“當年我祖母專權,我和父母弟妹都被幽禁在宮中,我趁著遷都的時候,逃了,到伯父即位才回來。我本來不想讓你這麼快就知道這個——”

突來的敲門聲中斷了他的解釋。

“什麼事?”

“王爺,小的是來請問今晚您與哪位夫人和世子一起用膳。”管事畢恭畢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那人在說什麼?

還未從對於他高貴身份的震驚中解脫,卻又聽到了完全在她理解能力之外的兩個詞彙,元桑隻能表情空洞地看著劉濯——不,李成器——一臉尷尬。

那管事蒼老的聲音似乎飛去西域轉了一圈才傳進她耳中,再過了很久很久,她終於搞清楚問話的內容。

夫人……世子!

心神俱碎的感覺是如此疼痛,她想過兩人重逢時的無數種情況,卻從不包括他高高坐在郡王的位置上,接受著臨幸哪一個姬妾的詢問!

真傻,真傻。

六年中她馬不停蹄奔波各地幾乎訪遍了所有新崛起的都料匠隻為打聽他的消息,而她要找的人卻優哉遊哉地呆在京城做他的王爺,蓄他的姬妾,生他的世子!

曾經那麼堅定地相信他心中有她,因為那些珍藏在篋中的片言隻語,因為他挺身而出頂下了所有的誣陷,因為他拿出了所有家當挽救她的危機。現在,一切癡心妄想都被連根拔起,或許一開始,除了玩偶以外,她便什麼也不是……

他出京隻是為了避難,武皇一駕崩,他就回來重新做他風風光光的王爺,都料匠這份職業,元家這門婚事,還有什麼結廬揚州,什麼兄妹相稱,都是他心血來潮時的異想天開而已!他明明知道自己遲早要回返宮廷,何苦扯著她這樣一個平凡女子入局?可笑她竟然在這樣一場即興的騙局裏沉溺了整整十年!那些受過的苦,那些暗地流過的淚,恐怕也隻是他在百無聊賴時偶爾想起的一場有趣回憶而已吧。

很好,她再也不用愧疚當年讓他去替了元家的罪,因為他明知道押解進京後沒人敢難為他;她也不用因為當初是他的錢撐起振衣莊感到不安,因為他的錢多得根本就花不完,或許這隻是他無聊遊戲的組成一部分——砸了點小錢來換她的感激涕零?!

那麼,他們之間的賬算清了。雖然她虧得一塌糊塗,一蹶不振,但是及早抽身,總比深陷泥淖一生受累要好。這一點,足堪安慰。她也不必再死心眼地要一個放妻的原委,時間到了,該散場了,如此簡單。

她是平民百姓,她是腳踏實地做人,什麼都要靠自己奮鬥的凡人,惹不起這樣的天皇貴胄,玩不起他熱衷的遊戲。十年的糾纏,她精疲力竭,夠了。

後退,轉身,開門,拋去最後的一瞥,她走人。

從來,從來不曾想過,有一日桑會這樣看他。那森冷目光中所包含的憤怒、怨懟、絕望,讓他如墜冰窖。他知道她必是因為剛才的問話生了氣。

“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這是他放妻書上的話,半年後,她就嫁給了王琚。是自己先起的頭,除了在一旁默默地祝她幸福,他沒有任何立場去怨憤什麼,但心中卻有揮之不去的怏怏——本來以為,自己不是那麼容易被取代的,或許一直以來,隻是他自作多情地以為桑說的“情之所鍾”,是如自己所想般一生一世的牽念。

但她生氣了,這代表什麼?她是妒嫉嗎?所以才轉身就走?這樣的想法讓他驚喜,再不願多想其他可能,再不管她是王夫人還是劉夫人或者陳夫人,他隻知道,至少是現在,千萬得把她留下!

“別走!”見她恍若未聞往前走去,他情急之下搭上她的肩。

“父王!”肥嘟嘟的小男孩踉蹌地跑過來邀寵,眼看就要摔倒,李成器連忙又騰出手來解救他。

“嗣莊小心。”

肩上的阻礙既去,她該趕快走的,但卻忍不住扭頭來看這派其樂融融的父子天倫。

這就是他的世子之一嗎?也有三四歲大了吧?看他在父親懷中笑得多甜!

而她的孩子也是一般活潑可愛,雖然他隻有娘親,沒有爹爹……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她隻有拚命捂住即將出口的哽咽。

安撫好跳豆似的李嗣莊,李成器回身對上她通紅的眼眶。

“桑——”

“民婦告退。”草草福了個身,她又倉皇舉步。

“別走!”心急之下,他把懷裏的孩子丟到管事手中,追到她身前攔住去路。

她急急繞行,又一次次被攔住。

“讓我走!我不認識什麼王爺,我走錯路了,可以嗎?可以嗎?”她發瘋似的捶著他的胸膛,淚水決堤都毫無所覺。他心疼地看著她的淒慘模樣,知道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為今之計,就是先冷靜下來。

運勁於指,成器想點了穴讓她不再動彈。但他一身不差的內力修為都是從弘文館書籍中自行參悟而來,所學的認穴功夫連尋常水準都不到,加之心下又急,這一指沒點到穴道,倒是充盈的真氣激蕩得元桑立時暈了過去,他見狀大驚失色,慌忙將人攔腰抱起,奔向自己的臥房。

管事抱著小世子,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連胡須被拔下好幾根都毫無所覺。

那、那是他家英明神武的壽春郡王嗎?追著一個婦人裝扮的小娘子到處跑,人家哭天喊地誓死不從,他竟索性將她打昏了事直接往自己房裏送?

天哪!平日嚴肅寡言的主子去哪裏了?會不會被色鬼附身啊?不行,他得找人作場法事來驅驅邪……

“哎喲我的小祖宗!小的已經沒有頭發可以被你扯了你行行好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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