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噢——好。”
還未回魂哦,真看不出原來不苟言笑的王爺也是個癡情種呢。她好笑地想著,離開大廳,將空間留給他們。
“你到底什麼意思?”那臨去秋波讓人暗自著惱。他叫她來,是炫耀他周旋在眾姬妾之間,是多麼應付自如的嗎?他不答話,優雅地起身,神情無比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往大廳的側門走去。
她呆呆地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忘了憤怒,忘了反抗。這樣的溫度,這樣的觸感,是她懷念已久的啊。
直到內堂的格局讓她大吃一驚。
這——是所謂的主臥室嗎?陳設精美自不必說,問題是,這也太小了點吧?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梳妝台再加凳子便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間,剩下的寬度就算讓兩人並行都有困難,壽春郡王府有那麼窮嗎?連受寵的夫人都隻能擠在這狹小的一隅?那天看為翠幄安排的房間明明比這裏大很多啊。莫非他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正胡亂想著,喀喇喇的聲音低低響起,梳妝台後的牆壁竟緩緩地移了開來。裏麵是另一個稍大的房間,床榻枕席桌椅之類,一應俱全。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比較偏好與人偷情時的快感,所以才另辟密室——有些人對閨房之樂有異於常人的要求,她也聽過,但是李成器怎麼看也不像這種人呐。
恍惚間隻聽他道:“我有妾室五人,每個人的院落裏,主臥房都是這般結構。”
這般解釋讓她了然了些,稍稍定下心,精明的頭腦隨即開始運作,“為什麼?你如果不願與她們同床共枕,大可不將她們收房,何必搞這種花樣?”若是隻為取信於她,那也太費周折。
他倒是答得一派自然。“做給人看啊。”
“你還需要做給誰看?”
他神秘地笑笑。“很多人。”
是嗎?感覺到他不願再多說什麼,她按下問那兩位世子來曆的衝動。
在心底是信了他的,但為什麼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難懂?
他變了很多,圓滑了。以往談及不願回答的問題,他總是繃著個臉來掩飾心中的不知所措,但是現在卻成了一種具有壓迫性的莫測高深。為什麼是這樣?隻因為年齡的成長嗎?
“公主,王爺不在裏麵,請您留步……”
門外的喧鬧聲驚動了兩人,隻見李成器衣袖微微一動,牆壁又慢慢合上,一點都瞧不出斧鑿的痕跡。
廳堂的門被硬生生踹開,腳步聲漸漸趨近。
他忽地拉她坐到床沿,又攬進懷中。
“嘖嘖嘖,皇兄躲在這裏風流快活。”含妒的女聲響起。
是——安樂公主?元桑一下子分辨出了這驕縱的口氣。
成器也不起身見禮,淡淡地道:“公主有什麼事?”
“喲,生氣了,本宮壞了你的好事對不對?”安樂說罷吃吃地笑起來,雙眼在成器身上不停亂瞟。
身邊的男人裏,她最想嚐的,就是這位壽春郡王,管他什麼堂兄堂妹,隻要她看得上,誰敢說半個不字?可惜李成器明明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偏偏不愛與有血緣的人糾纏不清,勾引了無數次,機關算盡,總是毫無斬獲。真是慪!
“公主既然知道,那就請回吧。成器明日再進宮向皇後與您請安。”
他迫不及待想趕人的態度讓安樂頗覺意外,以往也不是沒有她擅闖進房打擾到他尋歡作樂的先例,就不見他如此惶急,難道有什麼古怪?思及此,不禁多看了他懷中女子兩眼。
咦?這不是——“元、元三娘!”
還是被她認出來了。始終靜默的元桑無奈起身見禮:“臣妾參見公主殿下。”
安樂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你本事不小,竟然和我皇兄勾搭上了。”
元桑還未答話,成器倒先開了口:“元三娘子是到府裏來替成器房裏那幾個賤妾量身裁衣的。”
“是嗎?裁著裁著就上了你的床?”可氣!連這樣的低賤生意人他都要,就是不肯和她!
李成器被她的措辭惹惱——沒有人可以讓桑受委屈!“這是成器的家事,恐怕還輪不到公主過問,天色不早,公主請回。”
安樂平日裏受盡尊崇,就算當皇上的爹都要讓她三分,哪裏受過這等無禮的對待,但眼見成器神色森冷,一時竟隻想離開,走了幾步又覺得一下子就離開太沒麵子,於是走到元桑跟前,陰森森地撂下狠話:“你走著瞧!”說完“噔噔噔”衝出房間,一眾守候在外的宮女太監以及蓮步也忙不迭追地趕了去。
最後剩下兩人相對。
沉默良久,元桑開口問道:“她也是‘很多人’之一嗎?”
成器不置可否,說道:“她被寵壞了,隻要她想,什麼驚世駭俗的事都做得出來。”
她了解他話中的意思。安樂公主看成器的眼神,很不一般。
“此時恐怕不易善了,她是睚眥必報的人,你回振衣莊恐怕不太好,不如……先在這裏住幾日?”
他的殷切昭示了他想提供的,並不僅僅是一個暫時的避難所而已。可她還沒準備好,還有許多的不確定。
“躲又能躲多久呢?”安樂是當今帝後最寵的孩子,在廢太子伏誅後甚至有被立為皇太女的傳聞,可謂權勢滔天,他雖貴為郡王,對於這樣一個主兒,恐怕也是無計可施的吧。
“不會太久的。相信我,不會了。”他篤定的回答讓她驚訝,深思的表情似乎在……暗示什麼?
她承認好奇心被挑起。“……好吧。”
她就這樣住了下來,明著為了躲避可能的災禍,暗地卻是拋不開心中的牽念。
隔日醒來,管事說他留了話,有事找他就到書房。轉達時,老人家似乎充滿驚訝——書房重地,被獲準進入的人極少,不經通報就可隨意出入的更是僅此一例,這位三娘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元桑卻不知這些,左右無事,便晃進了他的書房。他正在伏案疾書,看見她來,抬頭笑了笑,又低下頭去。
她四下看看,從書櫃上隨意取了書來翻閱。
接下來室內一片寂靜,融洽的氣氛卻像是……卻像是共同生活了許多年才形成的某種默契。
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經意一瞥,卻看見桌上紙鎮下壓著本賬冊。
她微微好奇。王爺需要自己管賬嗎?隨手取過翻看,看見一個熟悉的標誌。
“這是‘阿堵’的賬本?!”
她詫異不已,隨著大唐商業日漸繁榮,南來北往大筆銀錢隨身攜帶不便,經手錢貨負責托運轉賬的商家應運而生,號曰“飛錢”,而“阿堵”便是現下大唐信譽最好、規模最大的“飛錢”莊。
李成器本來在凝神思索著什麼,聽見訝異的詢問,才注意她手中所拿的冊子,眼中明顯地滑過懊惱。
“振衣莊的飛錢生意,都是你在做?”元桑完全不敢置信。“阿堵”給予的一切優先優惠,莫非也都出自他的授意?看來也瞞不下去了。“我隻是負責出錢,經營則交給旁人去管。”
元桑點頭,“阿堵”的主事者與她有過幾麵之緣,是個豪爽誠懇之人。但是——
“你要賺這麼多錢幹什麼?”憑他的封地出產的錢糧,八輩子吃喝都不用愁,還用得著另辟門路嗎?那麼……“難道是你要用錢,卻怕人知道?”
他笑歎:“三娘子果然名不虛傳。”
言下之意,就是說猜對咯?他要做什麼?猛然想起昨晚他說過不需要躲避太久——倏地雙目圓瞠,“你不會是要……圖謀大位?”
他不語,臉色凝重。
那,是默認?“天哪!你、你怎麼敢去冒這種險?你瘋啦?”他這是在玩命!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他淒然一笑,涼意直透她心底,“我受夠了虎狼環伺的日子,我受夠了對那兩母女裝出麵首似的涎笑!我不要像老頭一樣隻能拚命地裝死裝乖整日屍位素餐,智計韜略,我比他不知道強多少,為什麼不能得到更好的位置!”他猖狂地笑著,眼中的嗜血光芒讓人毛骨悚然,“況且,”激憤的臉色忽變而邪氣十足,“我苦心布了六年的局,你說勝算有多少?”
她下意識往後退步,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覺得他與以前大不相同。
清心寡欲,總煩惱世人太過矚目的劉濯已經早不在人世,現在的他,滿心怨懟,隻為自己的企圖心而活。人總是會變的,這樣的他或許更適合在皇家生存。但她就是忍不住感到害怕,忍不住全身戰抖。
“你不是以前的劉濯了……”
“那又怎樣?我過我想要的生活,我為此而努力。我活得很好,並且還會更好!”他傲然道,忽略掉隻有自己才聽得出的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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