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魅飄飄
礙於資金短缺,我硬著頭皮住下來。
日子擦邊球樣浮皮潦草過下去,轉眼夏尾。雷雨夜不減當初,嬰泣亦不斷。
菜價上漲得厲害,今夏我幾乎沒吃到便宜菜,大蔥都貴得嚇人,兩元一斤。蔬菜中它最賤,我吃它的時候很多,切成段炒肉絲,或撕成條泡醬油醋,或沾大醬吃。
飯量愈來愈大,一頓能吃三碗。要不是自行控製,再有三碗也能進肚。
太陽吝嗇在窗框邊不肯闊延,屋子陰暗得如地獄。
又是個休息日,天氣不錯,我從簡易衣櫃裏拿出積攢一周的衣服。
拿出的瞬間,我驚叫著丟掉它們。
衣服上到處破洞,破洞周圍布滿血漬,聞上去一股腥膻撲鼻而來。家裏除了毛毛,別無活物,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屋子已被房東粉刷一新,天花板隱藏的贓物也被清除,按理該不會有靈異現象。
那台破電視忽閃著雪花,裏麵的聲音清晰可辨。男的說結婚吧,我帶你買戒指去。女的回話破糟激動,她提高幾分貝嗓門說買大鑽給我。晚上一丁點破事,兩人絕交。
我沒好氣地關了電視,電視裏男女交往那些勾當我都深有體悟。厭倦。煩惱。惡心。我的思緒被血窟窿包圍,衣服好好的,咋就出現血窟窿?莫非我不在的時候什麼人進來過?獨眼老太說過這間屋子曾居住過不少男女,沒準是哪個變態狂來此作祟。太真切,令我無法排除人類所為。
太陽的陰影投射在床鋪上,扭曲糾結,如同人影。它固定在每天我躺的地方,也就是床鋪凹陷點。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蜷伏在那裏,嘴裏不住地喊冷。我使勁眨下眼睛,床鋪空落,根本沒什麼女人蜷於此。我神經衰弱到一定程度,晚上睡眠總不踏實,夜半嬰泣由遠至近貼我耳鼓環繞,尤其雨天,嬰泣聲更是滔滔不絕。
關於此,我不再害怕,習慣成自然。
說來也怪,我習慣嬰泣的日子,夜半嬰泣減少許多,隻能偶爾聽得到。這層詭秘增加了我的恐懼,究竟是什麼東西作祟我?衛生間被我刮了大白,每當夜裏小解,我都緊張得不行,便池裏的蛆蟲毫不客氣地爬出來,它們滿地滾動,跳舞樣神氣。有個蛆蟲竟勇敢地爬上牆麵。蛆蟲通體滾圓,沒爪和沾粘刺,爬上牆麵實屬戲語。
那隻肥碩蛆蟲做到了,它在牆麵如履平地。
我有些惱羞成怒,一拖布碾死它。它應該是一對白沫,可它居然竄出血漿,整麵拖布滴血,牆壁白色被嚴重破壞,到處是零星血漬。夜半去那裏小解,我簡直無法置信,滿牆是滾動的蛆蟲,它們張牙舞爪,時不時沉落地麵。就連便池上方也有蛆蟲蠕動逍遙著。天,我遭遇蛆蟲圍剿。索性來了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概,我舉著拖布四下橫掃,它們如落葉飄下,滿地冒血漿。獨眼老太聽說蛆冒血,聲音驚訝成烏鴉。
丫頭,那是惡鬼投胎啊,你毀滅它們,它們會報複你呀。
我問怎麼報複,獨眼老太咳成幹核桃,她照準一個地方撲哧一口,一團黏稠物準確落下。惡心得我直想吐,我忍住。獨眼老太是我在這裏的依賴。蛆蟲泛濫的當晚,我叫來她。她將屋子裏所有蛆蟲遺骸收拾到一張燒紙上包好,拿到門口火化。燒出一股葷腥,引來不少蚊蠅。
蚊蠅圍繞葷腥轉悠著不肯離開,獨眼老太說不要轟趕它們,那是它們頭胎轉世的引路。深更半夜,她說出這樣的話,我嚇得魂不附體,仿佛看到許多身懷六甲的蚊蠅奔過來趕頭胎。它們齜牙咧嘴、四爪猙獰,突然有一隻撲麵,我下意識抽過去,一股粘稠物順即淌下來,我滿臉血花。
那一刻我懷疑自己在地獄裏。
我癡呆的樣子給獨眼老太發現,她半人半仙地靠近我,粗糙的大骨節手掌排擊下我腦門,隨後說走吧,明年你子孫滿堂,滿世界招搖。我聽得糊裏糊塗,可也得聽下去。
那晚獨眼老太睡在我身旁,我一覺睡到天明。
衣服漏洞染血,這是事實,不大可能非人類所為。我找來獨眼老太,她斜眼一看,立即斷定我是邪魔附體。我搖頭抗議,我說婆婆這次不同,一定有什麼人進來過。
毛毛不斷嗚咽,且滿地打滾。
我連忙抱起毛毛,仔細一瞧,緊張得我想自殺。
毛毛身上滾動許多蛆蟲,它們時隱時現在毛毛的毛層和耳隙。
毛毛可憐兮兮地舔我的手,我明白毛毛的痛苦,剪掉毛毛的一身漂亮皮毛很可惜,我突然想到吹風機。自從拒絕男人,我剪了頭發,那玩意賦閑很久。
它是B買給我的見麵禮。
我插上電源,使勁吹向毛毛。
毛毛身上滾圓的蛆蟲排山倒海落下,加上毛毛配合抖落皮毛,沒用一刻鍾,毛毛身上的蛆蟲全部覆沒。這次我沒傷害它們,而是將它們收到鏟子裏倒進便池衝掉。哪來歸哪去比較妥善。
我給毛毛洗了澡,帶它出去曬幹,隨便溜達下去。
街上高樓展眼,大廈聳立,可哪一間也不屬於我。有錢人就是滋潤,坐在寶馬或奔馳裏滿街逍遙,想去哪裏都成。北京街道幾乎全部舊貌換新顏,寬敞明亮,街心花園散出幽香,立交橋高聳頭頂,讓你豁然開朗,覺出人生的妙趣。我的人生無妙趣,它像一潭臭水,泛著垂死和掙紮。
正遛街,獨眼老太打來電話,大喘氣說她看見有人進入我家中。
這下我三分神緊張出七分來,什麼人肯光顧那樣破敗地方?
毛毛見我加快步子,立刻警覺,跟在身後呼哧直跑。拐進那個髒亂貧民區,毛毛顯得很激動,刺棱穿越門前那條剛被挖掘的溝,下水道管子爛掉,要修補一星期左右。道路泥濘坑凹在所難免。
我踩了一腳泥,還有些爛菜葉。
其實穩當行走不會那麼狼狽,我焦急賭住襲擊我家的人,腳步自然迅急且不管不顧。來到家門口,剛要打門,一個戴墨鏡男人和我撞滿懷,他衝力很大,險些撞倒我。我使勁扯住他,他一回頭,我險些暈倒。竟是A。他怎麼會來這裏?莫非他果真和這裏的命案有關聯?
我決定不放過A,將其扭送派出所。
我說A你必須說清楚怎麼找到這裏的,和這裏有什麼瓜葛?
沒想到他刷地抽出匕首對準我的胳膊猛力一刺,他人便逃之夭夭。
我捂著冒血的胳膊一路追過去,可他眨眼不見。前麵有溝,也沒有停放的車輛,周圍布滿房子。隻有一條馬路是過道,莫非他飛簷走壁,或者會隱形?
不可能,A那點小本事我全部了然。他做生意或許抗頂,日常生活膽小如鼠,如何會那類高級功夫?還有他也不可能用匕首刺我,更不可能找到這裏。他想找我,早找了,不必等到我和10個男人戀愛、分手,直到孤家寡人的今日。那天和A無意撞麵,他還很客氣,怎會突然如此凶惡?難道我看走了眼?
不對,墨鏡以外全是A的翻版,或者說原版。個頭、身段、發型、臉型全屬於A。
真是活見鬼。
為證實真偽,我去了A的公司。
秘書溫和地接待了我,說真不湊巧,總經理去了澳洲。
我一頭霧水兼並惱火,大老遠白搭時間不說,還搭進三十餘元的打車費。為叫準那人是否是A,我沒坐公交車。眼下沒抓到雞倒失把米。我十分惱火,態度明顯僵硬,我問A啥時回來。秘書搖頭表示莫名,同時對我的焦躁感到吃驚。她依然保持白領風度,一臉柔和端來飲品。我沒喝,汙泥濁水那些年養成不隨便喝別人飲品的習慣。就是喝了C奉獻的飲品,我落入C的全套。他在我和B尚未結束關係的當口**了我,我無可掙脫。
C是毒販子,給我的飲品裏有大量毒品。
我從此一蹶不振,直到遇到D,我才由魔變成人。
我向秘書索要A的電話,秘書思索片刻,搖頭回說不好意思,未經老總允許不能隨便說給你。她說這話的時候始終溫善,卻不辦實事,讓你有種乍暖還寒的春初感覺。
秘書這類人在白領階層俯首皆拾,微笑著要你拿鞭子抽自己,然後再假意安慰你。
他爺爺的,什麼世界,人全成了妖。
我失落而歸,但尋找A的決定始終堅定。
我隔三差五遛一趟A的公司,不急,又是坐公交車,有時徒步溜達,累了才坐公交車抵達目標。
那天從A的公司返回住處,毛毛已等得不耐煩,我一進去,它就迫不及待咬住我,將我牽拉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一麵牆被掀開,那是麵假牆,裏麵能容納一個骨灰盒。
順手扣去,裏麵濕漬漬、黏糊糊,一團軟綿綿的東西被我抓出來。
仔細一瞧,七昏三魄都給嚇出來。
那是隻**,腐爛得血肉模糊,上麵還有蛆蟲滾動。一隻蛆蟲吃得過剩,動作相當遲緩,它在腐蝕的**裏探頭探腦,一副悠閑得意的樣子。我欲丟掉那隻血淋淋、黑黢黢的屍乳,毛毛死死咬住我褲腿。我停下來,毛毛圍繞那團屍乳嗚咽不止。我猜它一定和屍乳有密切關係,沒準那東西也是毛毛前主人的遺骸。
那團屍乳被我放在一隻塑料袋上,毛毛終止狂躁。
我陡生驚懼,如果說夜半嬰泣令我毛骨悚然,那麼眼前的東西則令我毛發顫栗。我必須報警,這次我決不再怕事多,出於對這間屋子破譯和解密A的想法,我必須和警方合作。
我撥打了110,十分鍾左右110趕到。他們偵察了衛生間那個骨灰盒大小的牆洞,從裏麵掏出血漿混合的頭發。兩樣證據取走,警方盤問了細枝末節,我告訴警方有人來過這裏,並將A勇敢抬出局。
我由恐懼無奈上升到極力解密,可以說變化跨越。
那個匆匆離去的男人在我眼裏形成固定模式,我認定他是A。
綿軟屍乳被警方拿走,毛毛瘋狂地追出去,警車開走,毛毛才終止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