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怨第五章(1 / 3)

第五章

玻璃床上的美夢

房東的兒子竟是B。

他是隻爛蒼蠅,吸血蚊子,見縫插針的穿山甲。

他由我引發出來,又由一個叫木京的女子結束。

下班早,我想吃水餃,剁餡過程中,我打開電視。自從房東送來舊電視,我拋開半導體,每天看都市新聞。一場罕見的殺人毀屍案曝光,死者叫木京,其家人認出木京被切割的一隻手,還有被亂刀紮毀的臉。

木京給案犯裝在一隻纖維袋子裏,是個收破爛的老人發現了它。它被丟棄在新開發區域建築工地旁,那地方經常有廢鐵爛管,撿破爛老人出於好奇打開口袋,打開的瞬間,露出木京的染血頭顱。

木京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她邊拍打大腿邊哭嚎。

哭得天昏地暗,猶如世界末日。

如此殘忍殺人手段,此前我隻在恐怖電影裏見過,現實生活實屬罕見。

秋天以它冷酷方式宣告冬天的門打開,日子推進一大節。

婦科病和性病痊愈,我興奮得想飛。

我開始攢錢,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

然而世事難料,商場承包製,黑臉組長想留誰留誰。他向我獻過殷勤,還在暗下找機會摸了我屁股。我對他反感至極,他已到不惑年紀,歪心邪念不減,老婆動不動找來和他清算夜不歸宿。

別說是他這類不入流男人,入流男人我也不看一眼。我自身染病,且厭倦男人。

我一次次拒絕他,考慮到他是直接管轄我的頭目,我沒動粗,隻是委婉明示。

他熱臉貼了我的冷屁股,自然懷恨。

我被開除布匹組,其它櫃台也都人滿為患。

我陷入絕境,我必須提早找到新工作。

我不斷買招聘報紙,不斷遛街,肯德基之類的地方被打工大學生占滿;去小型服裝店打小工,每月隻能拿到八百。八百對於一個租房戶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幾乎能找的都找遍,就在我黔驢技窮、走投無路當口,紅宇傳媒有限公司招聘文員,月薪二千左右,還有提成。公司業務廣泛,集廣告、影視、圖書為一體,也就是說公司很會見風使舵,財風吹向哪,哪就是業務主流。

我收拾成完全白領樣,乘公交車去了那個公司。

公司招聘很正規,由各部門業務經理和行政秘書出台接待應聘者。

我雖沒拿到畢業證,畢竟受些高等教育熏陶,筆試、口試、麵試依次過關,我被順理成章錄用。

綜合部業務經理領走我,我成為綜合部的文員,負責接聽電話、打印材料、調度市場行情,每天網絡搜尋影視、廣告、圖書最佳勢態,像股民一樣看準點直線上升。

我看準曝光90後拯救90後的題材,然後彙報給業務經理,業務經理再和策劃總監商議決策是否可行。

我忙得腳踢後腦勺的一天,我發現新大陸。

B以總經理身份出現在會議室,總裁講完話,他做了季度工作總結。

B會是擁有近千人大公司的老總,我驚詫不已。

B是何許人我最清楚,他是個善於搗洞的老鼠,還是有空就鑽的穿山甲。A和我鬧掰的日子,他緊鑼密鼓收買我,他長相帥氣,卻單薄,我不大喜歡。A自以為是,我必須給他眼罩戴。

出發點是賭氣,可慢慢我發現B很大方,家世也不錯。父母都是生意人,擁有實力公司。

我交往天平徹底傾斜至B點。

B花銷從不計較,不似A愛沾小便宜。

B買物品從不要零頭,有些零頭不下十元,我覺得倍可惜。B買完東西全然不在意,甩甩頭、搖搖手,呼著口哨離開。背後傳來賣家喊找錢,他瀟灑地回敬句不必。那聲“不必”,特顯男子漢。

但他身上的毛病嚴重摧毀美好形象,要是不滿意,嘴裏愛罵“日你媽”或“操你祖宗”兼並愛罵人“傻逼”,聽了讓人起雞皮疙瘩。他罵得逼真清晰,上課發言他卻中風患者般吐語含糊,上升到罵人,人精神得令人吃驚。要是誰礙了他的事,他會毫不吝惜鈔票,買通擺事者,打得對方落花流水。

他三進三出警局,一是為打仗,二是為吸毒。

父母帶他去泰國遊玩捎帶做生意,曼穀和青邁,他玩興大增,賭場、遊戲廳、人妖舞,他一樣不落玩個地朝天,不幸染毒,他將毒品當煙吸,等知道被人坑,他已離不開毒品,經常犯毒癮,哈欠連天,無力,心煩。

父母發現立刻帶他回國,回國後愈發嚴重,嚴重打人毀物地步。

期間我被他按倒打了數下嘴巴,繼而宣布我們的關係結束。

他從戒毒所出來,不久和一個藍眼睛俄羅斯女生好上。那女生叫達達娃,據說在俄羅斯某鄉村,家裏開個屠宰場,父親自然是屠夫,母親是家庭婦女,有人在檔案中看到這些,不再像從前那樣敬畏她,有時還用輕蔑目光掃視她。人性的勢力由來已久,達達娃似乎不在意這些,她依舊微笑著麵對每個蔑視的目光。

她不會愚蠢到不懂好賴,我猜她一定對中國民俗不了解。

B交往上達達娃不知何意,這是我一直費解的事。達達娃沒上等家世,連一般都談不上。在中國屠夫意味著下裏巴人,有人和誰動怒就會脫口大罵你是屠夫嗎?

此外達達娃長相也屬一般,別扭的黃眼珠子,半黃不黑的頭發,菱角分明的長臉,白得有些過火的臉色,使人不由自主聯想到白癜風。這麼個女生,B愛不釋手。

沒人能猜中B心裏想什麼。

和達達娃認識不到一周,兩人成雙入對住在一起。

有天他單獨遇見我,向我吹噓說,外國女人就是有朝氣,屁股功夫太強。我呸地吐他一口,回敬他一句無恥,他厚顏補綴說你不也和我無恥過嗎,不過你的無恥可不咋地,你知道什麼叫乏味嗎?你就是個乏味品。

那是我最後一次和他講話,我認識了C。

後來聽說B跟隨達達娃去了俄羅斯,在以後的事就不得而知。

會議結束,B審視我半晌,最後敲定我,他假雙眼皮下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還是那樣貪婪,人比以前壯實許多,肚子略凸,但還夠不上啤酒肚。他顯得派頭十足,問我晚上可有時間。

我明白他的意思,想拒絕,考慮到他畢竟是老板,要是惹惱他給炒魷魚,生活又會陷入窘境。

清高或者個性不屬於窮人,人窮誌必短。

我痛快地說出“有”,他露出欣慰,要我下班後等他電話。

晚七點左右,他打來電話,要我去希爾頓逸林飯店。

希爾頓逸林飯店是宣武區廣安門一帶有名的飯店,但距離我住的地方很遠,打車要花七十以上,坐地鐵要一個小時之餘,我拒絕了他,我說你要真心邀請就去德克薩斯扒房吧,那地方離我近些。

他默許了我的請求。

半個小時左右,我下了地鐵。

地鐵對麵不遠即是德克薩斯扒房。

一輛油亮醒目的寶馬停在門前車場,我羨慕地瞥眼。

B在雅座上就座,我一到位,他即點菜,絲毫沒征求我意見。除了墨西哥牛肉卷我吃得慣,其它燒烤我全膩煩。首先味不合口,其次麻辣刺激,我患那種病,絕對不能吃刺激物。

我象征性喝了點雞尾酒,地獄藍的雞尾酒口味不錯,但我沒貪杯。我已過了逞強好勝顯擺虛榮的年齡,想吃啥明挑,絲毫不臉紅。這大概就是成熟象征吧。

他大口喝雞尾酒,有一打無一打地吃烤肉,眼睛始終逼視我。

怎麼,我臉上還有你需要的姿色嗎?

他淺笑下,隨後發出歎息,今非昔比啊,好女人太少了。

我不知他那句“今非昔比”是指我的姿色,還是對所有女人的感歎。

他不斷歎息、皺眉、壓抑,他是大老板,錢有得是,幹嗎愁苦?

他酒至三巡終於開口道明心跡,他說生活太累太無聊,找個知己說說體己話很難,現在人多現實,凡事看利益定乾坤。你知道我一向花癡缺少永恒旋律,不可能固守城池,可偏他媽有女人死打爛纏。除了你,都他媽是些死纏爛打女人,包括達達娃。什麼外國人開通,開通個姥姥。

他沒說幾句話原形畢露恢複本色,他除了增長些深沉和與生俱來的生意麵孔,其它未曾改變多少。這令我想起一句老話,叫做生薑斷不了辣氣,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在時間隧道裏翻轉三十餘載,三十三歲的他,有錢有勢,應該有固定家庭。我帶著好奇問了句,你和達達娃怎麼了?你不是和她去了俄羅斯嗎?

他掀動一側唇冷笑下,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在撲捉什麼,又似乎回避什麼。

她死了,死於車禍。

有孩子嗎?

他臉色陡變,每根神經都在狂風暴雨。

他捏碎高腳杯,藍色雞尾酒像藍色多瑙河形成支流散落,又像一道道精靈在閃爍,眨眼被高級地毯吸唆。服務員走過來,深鞠躬發問有什麼需要,他擺手說賣單。

我不知他為啥談孩子色變,好奇心驅使我繼續和他來往。

那晚,地鐵跟魔鬼似的嬉耍我,等了半個時辰也沒來,我後悔沒讓他送。

一籌莫展間,一輛高級轎車停在我身邊,裏麵有個男人探頭說上車。

是B。他恢複平靜覺得有些失態,沿路趕過來。

頭一次坐寶馬,幽雅舒適令我飄飄然。

我內心信馬由韁,拋棄很久的虛榮險些卷土重來。

B車技不錯,快而穩,轉向靈敏,我猜他在這方麵下了苦功。

車子驅到路麵,他問我住哪裏,我回答幹脆,天通苑附近的小湯山。他停下車子,車燈映襯出魔鬼樣陰沉的臉。他怎麼這樣嬗變,一個大男人古裏古氣,優柔寡斷算什麼,那地方距離城區遠些,莫非想打退堂鼓?

我七上八下猜測間,車子倏地驅動,還是先前那樣車速快而穩。

他真是變幻莫測難以琢磨,難怪人說,人是個輕浮物,鈔票飽和,渾身燒得發癢到處亂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