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 / 3)

雖然一些真相早在炎宮裏藏陵便已料到幾分,但此刻仍使他心痛如絞。他暗自長歎一聲,眼裏流露出難抑的痛苦:“那小子……應該已經出世了罷?”

律琊笑著點了點頭:“你的‘九星追數’那麼厲害。要引你入局,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那時的你自然不會想到,你最親近的師弟會調動你的寶貝‘九星渾天鑒’。再加上我的‘蔽日大法’,你便毫無察覺地將時間遲推了一個時辰。雖然隻有一個時辰,但已經足夠讓那個小家夥誕生了,也足夠讓禦罔親眼看見你的所作所為。”

藏陵閉上了眼睛,臉上交替著痛苦和憤怒:“此子身懷魔血,因孽而生,未出世已使赤城大雨四十九日,他日必有一場浩劫。罷,罷,罷,大好江山,芸芸眾生,今一朝葬於爾手。”

“殺一無辜嬰孩以救天下蒼生?嘿嘿……”律琊冷笑道:“師兄德行高潔,真令我深感慚愧啊!”

“你此番處心積慮,精心謀劃,倒真是為了那個孩子麼?”藏陵的眼中怒火暴漲:“你行法亂我推算,又在湘羅的寢宮裏設下幻陣、誘我入局。這些都是你玄宗本係真法,可你在我背後賜我的那一擊又怎麼解釋?你玄門正宗,又怎麼會九黎魔功‘化血陰雷’?”

律琊眉心微微一緊,可又立即回複了原先的平靜:“什麼‘化血陰雷’?師兄,你這話好生令人不解啊。”

藏陵冷冷地哼了一聲,強抑怒火道:“我還沒老朽到健忘的程度!如果一年前在巫山之巔我沒與那魔頭一戰,我絕對不會知道你今朝背後偷襲我的那一擊就是‘化血陰雷’……當世能使這一魔功者,僅隻他一人。可他應已被你我和太常吾協力所殺,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除非……”

藏陵抬起頭望向律琊,臉上的肌肉微微地顫抖著,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然後冷冷地沒頭沒腦地問了那麼一句:

“燭陰在哪裏?”

律琊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得很狡黠:“這個你也猜到了?嘖嘖嘖,真厲害啊。不錯,燭陰他還沒死。我還沒讓他死,他怎麼會死?!”

說罷,律琊仰首長笑,笑得無比的張狂,無比的邪惡。這笑聲回蕩在天地之間,又融入這風雨之聲,更顯得妖異非常,令人不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你藏燭陰,庇魔子,設局陷我於不忠,隻怕圖的不僅僅是‘化血陰雷’那等邪術魔功。你……你難道是想……”

藏陵忽然想起了一個恐怖的傳說來。刹那間,他的臉就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擊中了似的扭曲了起來,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下麵的話再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嘿哈哈……”律琊的笑聲越來越張狂,卻忽然一下停頓住,兩眼直視藏陵,道:“一個人的秘密若無人分享,豈非天物暴殄、明珠投暗?嘿嘿……那你再猜猜看,以禦罔那般性情暴虐、好戰貪權之人,怎麼會對湘羅這九黎妖女亂xing呢?哈哈……不錯不錯,當然是‘移神咒’。你又猜到了!猜到了!我好開心!有你為知音,我真的很開心!而現在我更開心了,因為你就要死了!”

律琊麵容扭曲,歇斯底裏,幾近瘋狂,一語未盡,躍至半空,雙臂一招,隻見滿天疾雨就像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吸引去一般,彙在他的身邊,且以之為核心,聚成一個巨大的水球,將律琊籠於其中。一聲斷喝,數以億萬的水珠自那水球中化出,如彈矢一般,挾著沛莫可禦的必殺之氣,向著藏陵席卷疾射而去。

藏陵雖心神大亂,但意識未失。倉促之間,腳尖一點,身體向後飄移而去,默念真言,長袖輕舒,隻見無數長藤破土而出,瞬息便高達丈餘,結成一道道青色屏障攔在藏陵身前。隻聽得“劈啪”之聲,聲若金石,鏗鏘不絕。可這“雨彈”雖殺力剛猛、氣勢強橫,隻無奈那“藤障”一道緊接著一道,層層疊疊,似無窮盡,雖被打得枝殘葉碎,汁水飛濺,可這“水矢”始終也無法將之徹底洞穿。

藏陵且擋且退,雖身負重傷,但其身法仍迅疾如風,幾個起伏,人已退至十丈之外。忽然腰身一弓,嘔出一大口鮮血來,餘力不繼,再無法施展那“召青之術”了。眼見“雨矢”破壁而出,撲麵而至。他身形一長,拔地而起,堪堪避過來襲,一聲厲嘯,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右手輕揮,竟將那血滴盡數收於掌心,然後對著自己的天靈就是一掌拍下。隻見其眼、耳、鼻、口,七竅中同時淌下一線鮮血,臉色蒼白,但那雙目中精光閃射,已渾然不似剛才那重傷萎靡的模樣。他兩臂緩緩交互於胸,雙手輕合,神情恭敬,如奉至珍,指縫間滲出五色毫光,不知何物。

“破宮神訣?!”

一睹之下,律琊不禁駭然。

天下真法,皆出昆侖;修真之士,盡歸玄宗。大法萬千,道分五行,雖其煉氣修真之術各有千秋,但宗旨卻同是凝天地五行之氣,合自身精血真元,聚於丹鼎,修成元嬰,以達到天人同一、製禦自然之彼境。可這“破宮神訣”卻是讓施術者自斷經脈,強逼元嬰破宮逆行,以求在短時間內倍增其真氣與靈力的法門。雖威力無比,但持續時間有限之極,且施法之人血氣衝頂,如萬刀加身,痛苦無比。輕者元嬰消散,前功盡棄;次者經脈盡斷,成為廢人;重者則將血氣爆體而亡,魂魄消散。因其凶險之至,故而被列為“五大禁術”之一。若非身處絕境、無望自保,任誰也不會妄行此法,以求玉石俱焚、與敵同歸。

天下眾生,係於一戰。藏陵身中“化血陰雷”,經脈寸斷,行將力竭。為求一勝,抱定必死自心,強行“破宮神訣”,隻待功行完畢,便將發出凝聚著他生命和畢生修為的驚天一擊。

律琊也不敢怠慢,急誦法咒,十指曲張如奏弦。隻見雨水急聚,水球迅增,竟隱隱聚出一個人形來,瞬息之間已高逾兩丈,手足初成,且還在不斷增大之中,情形甚是可怖。

“你已是強弩之末,何必徒作掙紮。看在你我師兄弟一場,我隻取你元嬰助我增長功力,饒你一縷陰魂,以待來日超生,如何?”

血淋淋的一番話,在此刻律琊的口中說來,竟如煮酒論道一般的淡然。

再看藏陵,雙目微閉,神明內視,任眼前風雲慘烈,他自巋然不動,神色肅穆,朗聲道:“乾坤不滅,陰陽不孤;五行幻化,大道在吾。元嬰青靈,晶曇開謝;願以殘軀,滅盡妖邪……”

隨著他的吟頌之聲漸大,身體四周隱隱有一道白色毫光籠罩,雨水落在上麵,無不飛射而散。其掌中光芒愈烈,幾欲透體而出。雙手緩啟,隻見小花一朵,形似曇花,玲瓏剔透,如水晶雕就,浸在那五彩光華之中。那花瓣一片片張開,最後竟化作點點火花,乍現即逝,繽紛美豔之餘,又留人一分悵然遐思。

這朵不斷開謝的小花,便是藏陵將七十年來修成的元嬰融合天山奇花“冰曇”之精,修煉出的“冰火晶曇”。

“睜開眼看看吧!天助我漫天豪雨,憑你‘木法’那點熒火之光,勝算就如塵埃一般渺茫。就算拚著神形俱滅,也不肯讓我得到你的‘元嬰’麼……”

律琊身處水質巨人之內,咬牙切齒,一臉猙獰,哪還有半分玄宗修真之士的神采。此刻,那“水質巨人”已長至十七八丈之高,頂天立地,如巨靈降世,舉手投足,皆與律琊相合。而在那水體之內,另有淡淡的一道黑氣慢慢凝聚,且愈加濃重,隱約中還閃射出一二道紫色電火,隻覺天地間陰風鬼嘯,黑氣內紫電繚繞,情形煞是詭異,正是南荒九黎魔功“化血陰雷大法”的前奏。

“……你意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天法萬相,水——道——無——常!”

真言方畢,律琊一拳擊出。隻見這水質巨人右臂刹那之間暴長數倍,交纏著“化血陰雷”的紫電黑氣,挾風雷之聲,以萬鈞之勢向著藏陵直撲而去。

藏陵不閃不避,靜靜地看著這“巨拳”迎麵擊來,就似被那氣勢震呆了,準備引頸就義一般,卻忽然低下頭,望著掌心裏那朵不斷開謝的小花,那神情似惋惜,又似留戀,輕歎一聲:“來吧,孩子。”

就隻聽得一聲狂嘯自地心深處傳來,大地亦為之震顫。嘯音未落,就似有一活物在那地底岩層裏向上猛地一撞,土石飛射,藏陵身後的草地上轟地一下炸開一個巨大的洞穴,一條青色巨龍破土而出,似已在那地底蟄伏已久,一朝出世,狂性大發,騰空而起,憑空一轉,後發而先至,迎向那“水臂”的腕部一口咬將下去。隻見水花四射,“水臂”齊腕而斷,那“巨拳”失力而墜,化作水團砸在地上,滲入草叢之中。再看那青龍,原是由無數巨大的青色藤蔓絞合而成,披鱗垂髯,張牙探爪,環繞著藏陵上下翻飛,聲聲厲嘯,驚天徹地。

“律琊,你妄以天下蒼生之血為你打造冠冕。我藏陵在世一日,必不讓你如願。今天就讓你我在此作一了斷罷!”

藏陵手捧晶曇,厲聲而嘯,怒目而視,銀須白發散舞於風中,如龍神下凡,天威凜然,肅不可犯。

律琊的回答卻隻有一個字。

“殺!”

這一字就如一聲軍令,水質巨人仰首長嘶,紫電大作,亂舞若蛇,黑氣凝聚於雙臂之上,一步跨出,直奔藏陵。那青藤巨龍似是不甘示弱,一聲狂嘯,迎勢而上。轟然一聲巨響,巨人和青龍撞在一起,搏殺起來。這青龍乃藏陵以其木係真法召藤變化而出,每有損傷,便有無數長藤急速攀緣而上,彌合創口。而那巨人也是聚水而成,這漫天大雨,無不可成為其骨肉,被咬下一分,便立即生出一分。一時之間,高下難分。隻見這天地之間,青葉淩散,白水濺射,紫電狂繞,黑氣縱橫,殺聲震天,驚心動魄,風雷慘烈,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