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嗯,無論何事,我置身事外便好。”
福泉宮氣度雍容,古樸且典雅。宮宇兩側樹木參天,卻不種春花。枝蔓纏繞,芳草遍野,墨綠,新綠,青綠,層層疊疊如浩海。
宮女通傳後,門口出來一個稍微年長的宮婢,左紜蒼笑著叫了一聲:“王嬤嬤。”
王嬤嬤隻行了個常禮,便帶我們進了宮內。
福泉宮主殿樸實無華,然而仔細看去,房中桌椅皆是千年楠木,紗幔輕盈如水,上麵金絲銀絲交織成萬千圖騰,繁複絢麗,價值連城。
皇後命人挑起紗幔,我巡禮屈膝問安,有奉上從落昌帶來的私禮,說了幾句親切且疏離的話,抬頭望去,卻見她臉上笑容寡淡,眼中冷卻非常。心中凝然,想到左紜蒼先前說的話,便知趣退到一旁,默而不語。
沉默了半晌,皇後果然緩緩開口:“紜兒,聽說今日早朝,皇上又從封州撥了五千名將士到靜王麾下?”
原來梁脩看風水是假,通傳消息是真。
左紜蒼點頭道:“皇弟領兵統軍乃是不世出的奇才,當年兒臣在落昌也見過。”
皇後冷笑兩聲:“這樣一來,恒梁三成軍權都在越辰簷手裏了。你這個儲君,仍然覺得形勢甚好,兄弟情深?”
左紜蒼微蹙起眉,隻恭敬道:“母後,形勢複雜,不是兒臣爭意氣的時候。”
皇後又看了看我,笑道:“你們落昌的人,可也知道冷嬋冷貴妃?”
我看了看左紜蒼,回道:“嗯,平炎帝之妹,靜王之母。”
皇後笑了:“皇兒你看,即便將她逐出宮外,從皇族貶為庶民,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她也一樣名滿天下,這叫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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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左紜蒼默默不語。深宮中一片寂靜,如佛堂般與世隔離。
“這叫做以其不爭,顧天下莫能與之相爭。”皇後冷淡又森嚴說道,“看來不光英冷嬋有這個本事,她兒子,也一樣有這個本事。歸朝四天,兵權在握,名利在手。”
左紜蒼平靜回說:“還望母後放寬心。”
皇後擺了擺手,卻轉頭問我:“靜茴,你可知為何我要當著你的麵,說這些話?”
一針見血的問題,我自是斟酌一番。皇後現下挑明,八成是知道我與李辰簷一行人落昌之事,此刻李辰簷得權,隱隱又有與左紜蒼爭帝位的跡象。而我來作為牽製落昌的砝碼,嫁與恒梁,若我心中所念他人,晟王便不能坐穩他恒梁儲君之位。
思至此,我方才答道:“靜茴初來乍到,身份又尷尬,而……母後卻將靜茴視為自家人,今後還望母後寬心,但凡有事,靜茴一定將家人放在首位。”
皇後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這幾聲母後聽得我真舒坦。”
在福泉宮用了午膳,剛出宮門便碰上來請安的湯蘩。宮中曆來都是卯時請安,她此刻才來,定是問明了左紜蒼的去向,假裝在福泉宮外不期而遇。
“表哥——”湯蘩細聲叫喚,我不禁又一個寒顫。
被湯蘩瞥見,白了我一眼,我笑盈盈招呼她一生,湯蘩又白我一眼,將目光黏在左紜蒼身上。
“表哥好久沒見了,今日陪蘩兒賞花麼?”
我望著四周古意深深的草木,不由笑起來:“湯蘩小姐真會選地方。”
湯蘩漫不經心道:“表哥自會帶我去有花有景的地方。”
左紜蒼淡笑道:“改天吧,今日有事。”隨即朝我看來,“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有事要與靜王相商。”
聽到“靜王”二字,我與湯蘩皆是一怔。
“辰簷?”我愕然道。
湯蘩的目光刹那間向我投來,我點了點頭,低聲道:“明白了,你去吧。”
望著左紜蒼遠去的背影,一絲笑意浮上湯蘩的嘴角:“表哥有事,表嫂便與我賞花吧。”
青天白日,無所事事,所幸跟這位大小姐周旋周旋。我笑道:“也好。”
穿過折花台的九曲回廊,便到了瓊雨園,春色滿目,桃紅柳綠,花圃中各色名花爭奇鬥妍,迎春,杜鵑,連翹,鳶尾,天下名種,齊聚一堂。
湯蘩這會兒還算客氣,攜了我的手一邊與我說些宮闈趣事。
花圃左側有一汪湖水,碧藍清澈,湖岸奇石或卷或臥,又有桃樹梨樹紅白相雜,垂柳弄姿,分外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