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目色淒冷,名就時,盼人不來。
“你是什麼時候與我結的親?”
“宮宴後。”他有些自嘲地笑,“當時沮喪無比,當場就在宮門前攔了你爹的馬車,說我要提親。”
“丞相本來不同意,我腦子一熱,便把你的命格說出來,又說你若嫁我,定能長生長壽。於是我與丞相約定三年。三年後,你滿十七歲,我便來帶你走。”
世事難料,好事多磨。不足一年,變數盡出,無意間發現恩師欲利用自己的身份傾覆江山,原本已有拋卻前塵,他鄉度日的決心,而此時,他又膠著於皇命與師恩之間,最後隻身請辭,回沄州老家,隻欲年餘後帶我去尋求救命法子,從此安度一生。
然而離開沉簫城前,英長泣卻對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應當有擔當,有作為,你有許多事未做完,就這樣拋卻不管,留給他人擔待麼?”
“你的確是身係天下,兼具兩國皇脈之人。但你若為這天下蒼生著想,便阻止這場戰事。否則有一天你為王,要一個支離破碎,血流漂杵的江山,又有何用?”
於是至此奔波,汲汲營營,連往日閑散心性,也就此深匿起來。
將軍府的奴仆遣散了,唯剩一個暖菱,不離不棄地跟著他,趕不走,罵不走。一日他醉酒,對暖菱說了這一切,第二日她便默默去了傾城樓,一屆花魁,自當名震一方,豈料浮名後,不過是為了姬家的利,為了心中的人。
他再來相府時,我早已過來十八歲。離約定日期晚了一年多。那時相府權傾朝野,三小姐富麗的西苑實則清冷。隻有我一個人,成天無憂慮,帶著一隻小狗,兩個跟班,及時行樂,熱熱鬧鬧。
春日樓頭,花好月圓,他一身藍衣,笑容斂在清俊容顏後,持杯品茶。偶遇邂逅,我走上前說:“原來你在這兒,我來晚了。”他笑了,多年等待,所幸緣未斷,“來了便好。”
誰料他清笑後的主意,滿臉道義掩不住滿肚子壞水,以看風水為名,以帶我走為實,以娶我為最終目的。瞞了我,更滿了相府上下。後來讓我誤會他不喜歡我,傷心了好久。
“你當時想出那些花招來,累是不累?”
“我記得你,你卻認不出我。我若直接提親,就是把西苑夷平了給你修個沉簫城,你也不肯嫁我。”
“你那時不知道我命短麼?娶了我,過不了幾年好日子,你就要守寡。”
“傻小怪,守寡是給富人用的。男子叫做鰥居。”
“不管,我若死了,你不準再娶不準再動心,否則我從墳墓裏蹦出來,拖你一並下黃泉!”
“這樣啊……”李辰簷望著天邊爛醉的雲霞,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那就好辦了。我若去了,我保準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去尋一個相好。”
小茴,從今以後,跟著我走。我會用此一生,護你一世。
為我坍塌過的小江山,終有一日會固若金湯。
一時間回憶分杳。有一雙手,觸手生溫。冰涼圓潤的內丹至胸口慢慢歸體,而那些戾氣,帶著灼熱的刺痛的溫度,慢慢滑過我的手臂,流入身旁的身體中。
流入身旁的身體中……
我醒不過來,亦動不了。然而我聽見梁脩蒼老無比,卻又撕心裂肺的哭喊:“辰簷——”
“有夫妻之實?感覺如何?”風和笑問。
“這世上,唯一個人能救她。此人與她命格相連,辰時辰刻出生,內修道法,外修武藝,與她亦有一段宿緣,良宵佳偶成時,便能為他承載體內之妖毒,為其延壽……”
“辰簷,那年你拿回她的命格,為師便看出你有此一劫,千方百計阻止你不去見她,卻未告訴你因由。如今看來,我應當讓你知道,也好早日痛定思痛!”
“李公子,妖毒侵體,也許……”
“師父,風前輩,小惜姑娘……”那聲音依然清淡若泉,“我還以為自己能帶著她,踏遍江山,安度此生。小茴的心願很簡單,不過是,一座小江山……”
一雙手慢慢撫上我的臉,我努力掙開雙眼,模糊隻見,清淺的笑容,溫潤的眉目。
“沒關係,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