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延年換上了整齊幹淨的靛藍長衫,束好頭發,低頭自顧打量,忽一抬頭,見李妍一襲青衣,單單薄薄,笑盈盈立在一旁。他一愣,訕訕道:“妍兒,你怎麼起來這麼早?我正準備去各個教坊求見呢,你瞧瞧可好?”
李妍點頭微笑,伸出纖細蒼白的手緩緩理了理額前發絲,遞過來一卷竹簡,說道:“哥哥,這是我抄錄整理的中山民歌樂曲,或許會對你有些用吧。”
長安城中樂府上下人等奉武帝之命,正在搜集整理全國各地的民歌民樂,李妍在中山已有耳聞,雖然當日不料到會來到長安,她是個有心人,卻早已留了心。李延年見了大喜,慌忙接過,做了一揖,又是感激又是慚愧道:“到底是妹妹你有心,萬事想的周全,哥哥自歎不如,要你勞心勞力了!”
李妍忙道:“哥哥別這麼說,我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我是你的妹妹,盡一點綿薄之力是應該的!”
李延年隨手翻看竹簡,除了前麵幾首撰寫的還勉強可以認出,其餘每首卻是潦潦草草,甚至有些句段根本不能辨認。他一怔,歎道:“妍兒,這,你為了抄錄這些,定是費了不少精神吧?”
李妍明知他誤解了,不由好笑道:“哥哥,你以為我寫成那樣是累壞了、心力不支所致嗎?我是故意的。”
“故意?這是為何?要是叫別人見了,豈不是很失禮嗎?”李延年疑疑惑惑,不明妹妹何意。
李妍輕輕笑道:“哥哥,若是他們瞧得清楚明白,又哪裏還理會你呢?若有人到時要怪罪,你便說我等賤民,不慣書寫,料想也不是什麼大事。”
李延年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欣然由衷道:“還是妹妹你細心,哥哥今日出門,一定不負妹妹所望!”
李妍點點頭,兄妹會心一笑。她又掏出一袋錢幣,交到兄長手裏,鄭重道:“長安城中天子腳下,隻怕貪錢愛利的多,這些錢,哥哥拿去打點吧!”
“你,你怎麼會還有錢呢?這是——”李延年睜大著眼,疑惑問道。
李妍淡然一笑,麵容平靜如水,她淡淡道:“我賣了那隻金鐲子,隻可惜長安城中盡是勢利眼,賣不到好價錢。”
“那是母親留給你的,你為何要賣了呢?唉!”念及父母,李延年黯然傷神,眼見瘦弱多病的妹妹為自己處心謀算,事事操心,心內更是一痛。
李妍眼中拂過淡淡哀愁,明眸如粲,微笑道:“這也沒什麼的,沒了那鐲子,難道我便不思念母親了嗎?想來母親地下有知,也是希望你我早日擺脫困境,不會計較一隻鐲子的,不是嗎?”
李延年胸中酸楚,又憐又愛又感又傷,強驅悲淒低聲道:“妍兒,哥哥答應你,絕不叫任何人再傷害你!”
李妍柔美的臉龐露出會心安然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李延年又低聲囑咐了幾句,便拍拍衣衫,整整袖子出去,輕輕帶上了門。李妍怔怔的望著掩閉的木門,幾點日光透過門窗照射在地上,是那麼的寂寞單調,四壁既然無聲,空空蕩蕩,越顯淒涼。
李延年一連問了錦繡苑、垂花園、綠衣坊好幾家教坊,總不缺人,走得精疲力竭,口幹舌燥,眼見落日西墜,暮色升起,家家戶戶開門閉門盡是歸人,不由又是沮喪又是著急,想到妹妹為自己付出太多,更是心灰意冷。他神情低黯回到家中,滿是內疚,尚未開口,李妍先笑道:“哥哥今日累壞了吧?咱們剛來,人生地不熟的,哥哥也不要太過著急。長安城這麼大,要謀份事總不是難的,憑你的本事,隻要有機會,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李延年心中一寬,略解了解心頭鬱氣,微笑道:“妍兒總是那麼善解人意,你放心吧,哥哥不會教你失望的!”
一連打聽了七八日,李延年總算被一家叫做紅曲坊的教坊招為樂師了。紅曲坊的歌舞樂曲以民間小調聞名,李延年又是中山人氏,精通中山民樂,嗓子柔婉清亮,琴管簫竹無一不精,再加上他膚色白皙,容貌靦腆俊俏,身材均勻,確是個中極品。老板孫大財喜之不盡,自慶幸撿到了寶,立刻就將他留下了。自此,李延年兄妹便在長安安了家,自食其力,日子雖然清苦,卻總不用再受顛沛流離之艱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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