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王國維談文學:文學者,遊戲的事業也(4)(1 / 2)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王國維首先是一個物質上的人,他時刻生活在物質世界裏。在創作《人間詞話》的時候,他也合著世俗成了家,有了家累。他本該繼續合著世俗,為了家業,為了家庭的利益,為了物質上的富足去拚搏,去奮鬥。可是,這時他再沒有妥協於世俗,而是鑽進了故紙堆中,於古人過起了招。其實,這一切看似反常之處,恰是最合理之處。

王國維選擇了不妥協於世俗,選擇了與功名利祿無關的文學研究事業,事實上就是選擇了氣節堅守,選擇了與個人心性相符的精神追求。他選擇研究的詞,盡管可歸於享樂消遣的範疇,但其中卻有著符合人的心性或精神追求的高尚成分。試看一些詞作,“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這其中哪來所謂的靡靡之音,從中分明看到的是一種排兵布陣、捐軀報國的豪邁情懷。又比如,“不見南師久,漫說北群空。當場隻手,畢竟還我萬夫雄。”這當中,哪來半點兒女情長,分明是對舍生取義、報效祖國的鼓與呼。又比如,“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這當中,哪來半點苟且偷安之意,無處不透著馳騁疆場、為國殺敵的壯烈情懷以及時不我待、報效無門的深沉歎息。這類的詞舉不勝舉。

山有山的境界,水有水的襟懷。人,自然也有人的情懷。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個生靈塗炭、山河破碎的年代,人性中的那些美好的訴求不得不讓位於承受災難的奴役。國家的沒落崩潰,強敵侵淩,惡人當道,人心渙散,道德淪喪,價值體係紊亂,社會秩序失控,一切的一切,不由人不迷惘,不由人不茫然。然而,希望在何方,出路在何方?好在現實的殘酷阻擋不住人對美好的向往。王國維選擇與古人為舞,並不是消極避世,看破紅塵,實是一種大無奈過後的平靜,一種看似與世無爭,但其實是一種不妥協於時世的生存勇氣。它實是一種鍥合人性的對現實的曲折訴求——渴望社會和平,渴望家庭幸福,渴望國家繁榮富強,渴望人間祥和安寧。

如果普天之下不再有國難家苦,不再有荼毒傷害,不再有流離失所,不再有失意哀嚎,人人都能遂著自己的心性,安居樂業,過起自由自在、清靜無為的生活,那這人間無異勝似天堂,該是多麼的美好。可見,王國維選擇研究古典詩詞,實是選擇不苟且於時世而為永葆文人的氣節操守;選擇“人間”作為名號,實是體現了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兼濟天下的普世情懷。

為什麼說文繡的文學不是真文學?

王國維說:“人亦有言:名者,利之賓也。故文繡的文學之不足為真文學也,與哺啜的文學同。”這些話可簡單地理解為,“世人有說法:名,是利的座上賓。因而,依靠文學來求名的人所創造的文學,不值得稱為真文學,而和那些混飯吃的文學相同。”這些話,實和他所說的“文學者,遊戲的事業也”異曲同工——真正的文學,是與名利無關的。王國維說:“無高尚偉大之人格,而有高尚偉大之文學者,殆未之有也。”對此,先還是就事說事一番。

名利,可簡單地理解為名聲和利益,在現實中它們往往是一對如影隨形的同胞兄弟。名,一旦擁有,可帶來精神上的滿足;利,一旦擁有,在滿足生存和生活需要的同時,還能帶來身心的愉悅和舒適感。名歸虛,屬精神範疇;利為實,屬物質範疇。它們往往互相砥礪,得到了名,利往往不請自來(名者,利之賓從也);擁有了利,名也會不期而至;名能為利保駕護航,利能讓名鞏固提高。

文學本是來源於生活並反映生活的。王國維說了上麵那些話,定有它的現實之源。其實,不必拘泥於他生存的那個亂世。縱觀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最終還是跌倒在名利麵前。在有生之時,為了名利,他們中有蠅營狗苟的,有鋌而走險的,有大打出手的,有喪格變節的……可是,這些人真的能名利雙收嗎?曆史是一位公正的判官,它會公正無私地還原真相,將一切牛鬼蛇神擊碎並掃進垃圾填埋場中,哪怕他的名字已刻進了不朽的石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