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借助西方學術思維將人類的一切學術成果歸為科學、史學、文學三大門類。在他眼裏,學術不分中西新舊有用無用,都從屬於這三大門類。而且,不同門類的學術研究,有著自身獨特的規律,不可以簡單地混為一談。
王國維是這樣總結三者的差異的:“凡事物必盡其真,而道理必求其是,此科學之所有事也;而欲求知識之真與道理之是者,不可不知事物道理之所以存在之由,與其變遷之故,此史學之所有事也;若夫知識道理之不能表以議論,而但可表以情感者,與夫不能求諸實地,而但可求諸想像者,此則文學之所有事……古今東西之為學,均不能出此三者。”
科學的主要功用是滿足人們對世界萬物“盡真”“求是”的求知欲。
史學產生於人們對萬物演變發展與因果道理關係的思考。
文學的出現是為了滿足人們表達情感與抒發想象的需要。
這三大類學術體係貫穿了整個人類文明發展的曆程。無論古今中外的人,都存在這三種需求,故而也需要這三類學術。因此說,否定任何一方的現實意義,都是輕率的蠢行。
按照這種學術分類,一種思想理論的關鍵就在於是否能揭示事物的“真”與“是”,而不在於中西新舊之別。
此外,王國維還注意到了事物的相對性。他站在學術演變史的高度上分析道:“不獨事理之真與是者足資研究而已,即今日所視為不真之學說,不是之製度風俗,必有所以成立之由,與其所以適於一時之故……故物理學之曆史,謬說居其半焉,哲學之曆史,空想居其半焉;製度風俗之曆史,弁髦居其半焉;而史學家弗棄也。”
世界在不斷變化,事物的“真”與“是”都是相對的。當今學者認為違背“真理”的學說或者不合“時代潮流”的製度風俗,都有其產生的社會根源,都是適應某個時期環境的產物。因此,從物理學、哲學、製度風俗的角度來觀察曆史,荒誕不經的東西往往占一半。但是史學家不會因此無視這些“舊”事物的存在,因為它們都是曆史發展與學術進步的必然一環。
從這個意義上說,以時間先後劃分舊學、新學,其實就是把當代的價值觀看成學術取舍的唯一標準。在王國維看來,這種脫離時代背景的治學方法不符合學術研究的宗旨。故而,他呼籲人們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不同時期的學術。
比起新學舊學的矛盾,中西文化衝突更為尖銳。國粹派與西化派各執一端,不能公正地評價中西學術各自的優缺點。王國維沒有直接參與這場大論戰,但對這種厚此薄彼的治學態度不以為然。他根據“世界學問,不出科學、史學、文學”的理論,推演出兼通世界學術才是治學正道的主張。
王國維認為:“中西二學,盛則俱盛,衰則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助。且居今日之世,講今日之學,未有西學不興,而中學能興者;亦未有中學不興,而西學能興者。”
其他學者大多隻看到中西學術之間的差異與對立。而王國維站在人類文明的高度,將中國學術與西方學術都視為全球文明共同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當時西學強勢進入中國,大有全麵取代中國傳統學術之勢。故而,引發了國粹派與西化派的尖銳衝突。
王國維當然明白中西文化的巨大差異。但他反對世界文化一元論,而主張尊重學術文化的多元性。因了此故,王國維體現出極富包容性的治學風格,他試圖營造一個中西文化平等交流的氛圍,以消除兩派各自的偏見;在中西學術相互參驗、融會貫通的基礎上,實現“兼通世界學術”的境界,最終將“我國之學術”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