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王國維談戲曲:戲曲為中國最自然之文學(2)(1 / 3)

王國維的戲曲意境說與“古典意境說”相同嗎?

王國維是中國古典美學的集大成者。他在多方麵對意境的涵義進行了探討,使得中國美學的意境問題在中西方文化的背景中明晰起來。另外,他還是中國戲曲史學的奠基人。他在《宋元戲曲史》中提出了“戲曲意境說”。

在我國傳統文藝理論中,所謂的意境就是主觀情意與客觀物境相互交融而形成的藝術境界。“意境說”最早始於唐代,到了明清時才作為中國古典美學理論而被廣泛使用。後因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其成為中國古典美學的核心範疇,盛行於詩詞評論。但其實,王國維的意境說與中國古典意境說並不完全相同。王國維的意境說是“真”和“自然”,因此,他提出的“戲曲意境說”,也基於此。

在《宋元戲曲史·元劇之文章》中,王國維是這樣說的:“然元劇最佳之處,不在其思想結構,而在其文章。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謂之有意境?曰:寫情則沁人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其口出是也。古詩詞之佳作者無不如是,元曲亦然。明以後,其思想結構盡有勝前人者,唯意境則為元人所獨擅。”這段話也透露出了戲曲意境說是相對於元代以後的戲曲文學提出的。王國維並沒有對“意境”的內涵給予更係統、全麵地表述,但從他所舉的例子中不難看出,《宋元戲曲史》中的意境說,較之先前《人間詞話》中的是有變化的。

他舉的第一個例子是關漢卿的《謝天香》的第三折:

【正宮·端正好】我往常在風塵,為歌姬,不過多見了幾個宴席,回家來仍作個自由鬼;今日倒落在無底磨牢籠內!

王國維對這句唱詞評價為“言情述事之佳者”。實際上,這裏所述的意境不是意境中作者自己的事和情,而是劇中人物的情與事。

王國維列舉的第二個例子是馬致遠的《任風子》的第二折:

【正宮·端正好】添酒力晚風涼,助殺氣秋雲暮,尚兀自腳趔趄醉眼朦朧。他化的我一方之地都食素,單則俺殺生的無緣度。

王國維讚其“語語明白如畫,而言外有無窮之意”。這支曲子,既寫情又寫景,情景交融,言外有意,但這一處分明展現的劇中人物的醉後的所思、所見,這裏狀的是戲劇情境,與傳統詩詞評論中“言外有無窮之意”是存在一定差異的。

第三個例子是關漢卿的《竇娥冤》的第二折:

【鬥蛤蟆】空悲切,沒理會,人生死,是輪回。感著這般疾病,值著這般時勢;可是風寒暑濕,或是饑飽勞役;各人症候自知,人命關天關地;別人怎生替得,壽數非幹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說甚一家一計。又無羊酒緞匹,又無花紅彩禮;把手為活過日,撒手如同休棄。不是竇娥忤逆,生怕旁人論議,不如聽咱勸你,認個自家晦氣,割舍得一具棺材停置,幾件布帛收拾。出了自家門裏,送入他家墳地。這不是你那從小年紀指腳的夫妻。我其實不關親無半點淒惶淚。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癡,便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對這一支曲子,王國維是這樣評論的:“此一曲直是賓白,令人忘其為曲。元初所謂當行家,大率如此。”

從這些例子中不難看出,王國維的戲曲意境說,是從戲劇的“代言性”出發,和傳統詩詞論中的“古典意境說”還是存在差異的,而且與他自己的意境說也有所不同。由此,可以推定,王國維所強調的“意境”之產生,是源於元劇曲辭的詩性意象和戲劇情境之間的完美結合。但不難看出,戲曲之意境說雖與傳統詩詞有一脈相承的地方,可二者還是有不盡相同的地方。

對於這種差異,早在明朝時期就有人提出。明朝的孟稱舜就曾說:“蓋詩詞之妙,歸之乎傳情寫景。顧其所為情與景者,不過煙雲花鳥之變態,悲喜憤樂之異致而已,境盡於眼前,而感觸於偶爾,工詞者皆能道之。迨夫曲之為妙,極古今好醜、貴賤、離合、生死,因事以造形,隨物而複象。時而莊嚴,時而諧諢,孤末靚旦,合傀儡於一場,而微事類於千載。笑則有聲,啼則有淚,喜則有神,歎則有氣,非作者身處於百場雲為之際,而心通乎七情生動之竅,曲則惡能工哉……學戲者,不置身場上,則不能為戲,不化其身為曲中之人,則不能為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