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在戲曲史上的另一個成就是,在元雜劇的研究進程中,引入了西方的悲喜劇理論。就元劇與明清傳奇的區別,他曾指出:“明以後,傳奇無非戲劇,而元則有悲劇在其中。”他還從情節結構和悲劇成因兩方麵,對元雜劇的悲劇特色做了分析,並指出《竇娥冤》和《趙氏孤兒》“即列之於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總體來看,王國維對中國戲曲的評價,是結合了中西美學的觀點,來做出判定的。他的戲曲理論做到了針對具體研究對象,采用靈活多樣的思路和方法進行判斷,為中國戲曲史理論開了先河。
柒
王國維對中國古典戲曲的矛盾態度
自1903年起到1907年,王國維對中國古代戲曲展開了研究,對中國戲曲中的源流、演變等一些問題做了係統地研究,並寫了大量論文。從其論文中可以發現,對於中國古典戲曲審美價值的態度,王國維是矛盾的。
對於中國古典戲曲,他一方麵持否定態度。在其《論哲學家與藝術家之天職》一文中,他指出:“甚至戲曲小說之純文學亦往往以懲勸為旨,其純粹美術上之目的者,世非唯不知貴,且加貶焉。”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戲曲小說說教多,藝術水平低,文學性差,而真正具有藝術價值的作品,卻遭到世人的排斥和貶低。而在《文學小言》中,他還說:“至敘事的文學(謂敘事詩、史詩、戲曲等,非謂散文也),則我國尚在幼稚之時代。元人雜劇,辭則美矣,然不知描寫人格為何物。”他認為,元雜劇的曲辭美,但人格表現不夠深刻。
對於為什麼自己去研究中國戲曲,王國維說,一方麵是因為在研究詞的時候,對元曲產生了興趣;另一方麵他覺得由於中國戲曲不發達,所以研究它的人很少,這個領域存在空白。他說:“吾中國文學之最不振者,莫若戲曲若。元之雜劇,明之傳奇,存於今日者,尚以百數。其中之文字,雖有佳者,然其理想與結構,雖欲不謂至幼稚,至拙劣,不可得也。國朝之作者,雖略有進步,然比諸西洋之名劇,相去尚不能以道裏計。”
王國維認為,元雜劇明傳奇,“理想和結構”很幼稚、拙劣,隻是劇作的語言聲韻美。在提到元代幾位優秀的劇作家時,他認為“關、王、馬、鄭等,皆名為不著,在士人與倡優之間,故其文字誠有獨絕千古者,然學問之弇陋與胸襟之卑鄙,亦獨絕千古。戲曲之所以不得於文學之末者,未始不由於此”。
另外,在《宋元戲曲考》中,王國維也指出:“關目之拙劣,所不問也;思想之卑陋,所不諱也;人物之矛盾,所不顧也。”
由這些觀點看,王國維對中國戲曲的評論不外乎這樣幾點:首先,元雜劇在表現人物思想性格、內心世界、人性的複雜上不夠深刻,劇作太局限於道德層麵的善惡懲戒,是非評論上。其次,元雜劇對人物內心矛盾的戲劇衝突,缺乏揭示,以致情節拙劣、幼稚。不過,他對元雜劇的幾部優秀作品也給予了肯定,如關漢卿的《救風塵》,武漢臣的《老生兒》。再次,在元雜劇中,對人物性格的表現缺乏內在統一性,造成了前後矛盾。另外,元雜劇作品的格調不高,缺乏深刻的思想應屬文學之末流。
除了這樣的貶斥態度,對於中國古典戲曲,王國維又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他在《曲錄·自序》中寫道:“追原戲曲之作,實亦古詩之源。所以,窮品性質纖微,極遭遇之變化;激蕩物態,抉發人心;舒軫哀樂之餘,摩寫聲容之末;婉轉附物,怊帳切情,雖雅頌之博徒,亦滑稽之魁傑。惟語取易解,不以鄙俗為嫌,事貴翻空,不以謬悠為諱。”
在這段文字中,王國維充分肯定了中國戲曲具有的豐富表現力,認為中國古典戲曲在對人的品性表現上,做到了細致入微,展現出了人生之曲折坎坷,在抒情狀物方麵也很婉轉貼切,達到了“抉發人心”的藝術效果。他還肯定了中國戲曲既有詩的美,又有幽默風趣的民間藝術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