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王國維談考據:地下之新材料補正紙上之材料(2)(3 / 3)

史學所要研究的就是“求事物變遷之跡而明其因果”,對史料的考證屬“求事物變遷之跡”的範疇,屬史學的基礎部分。要做好這一部分,方法就顯得尤為重要。王國維極重視研究方法,對西學的領悟讓他具有了世界學術的眼光。因而,他說:“故今日所最亟者,在授世界最進步之學問之大略,使知研究方法。”何為“最進步之學問”?在史學研究方麵無疑就是西方的實證主義方法。為此,他學以致用,建立了自己的考證方法——“二重證據法”。

二重證據法把考古學方法引入到了史學研究領域。考古出土的古器物、曆史遺存物具有可靠性、可信性。通過對曆史實物的研究,也使研究方向跳出了曆史文獻的範圍。在研究本身來說,曆史遺留物具有原始性、無修飾性,考古的成果也就能成為檢驗前人和今人曆史認知的判定依據,從而糾錯更新,甄別事實,澄清真相。同時,二重證據法是一種曆史比較研究方法。通過對考古得來的地下材料與已知的材料彼此比較分析,就能發現異同之處,並得出具體的、可信的結論來。王國維在曆史地理、古代祀典、製度、古文字辨析、甲骨斷代、甲骨綴合研究等方麵所取得的成就,就充分證明了“二重證據法”的科學性和實效性。

在甲骨文研究方麵,王國維是將甲骨學由文字學演進到史學的第一人。他先後撰寫了《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續考》《殷周製度論》《殷墟卜辭中所見地名考》《殷禮徵文》以及《古史新證》等。他將甲骨文同曆史古籍對比來研究,用卜辭補正書本記載的錯誤,從而得出嶄新的結論。

王國維既不疑古又不信古,在史學考證方麵,他將西方實證精神與具體實情相結合,從而得出為後人所信服的結論,開一代學術之先。

在研究西北地理和蒙古史方麵,王國維利用簡牘、敦煌文獻、碑文以及外國人的著述,加以比較、校勘、考證,寫出了有重大貢獻的論文。如《流沙墜簡序》《鬼方、昆夷、狁考》都是通過對地上和地下材料的比較、分析,而得出的見解和論斷。他考證出的蒙古地區古代遊牧部族突厥、回鶻族的曆史,就是結合碑文、墓誌銘而得出的。同時,在熟悉漢文書籍的基礎上,參考相關學者的專著,引用相關的外部資料而對比、甄別和糅合,進而得出翔實的結論的。

在戲曲史研究方麵,王國維更是摒棄或無視陋見,用一種嚴謹的學術態度來對待,從而創作出了《曲錄》《戲曲考源》《錄鬼簿校注》《優語錄》《唐宋大曲考》《錄曲餘談》《古劇腳色考》和《宋元戲曲考》等專著。在考證中,他不但將西方實證思想融入其中,先做分析考證,後做綜合論述,還將西方美學思想融入其中。

他說:“觀其會通,窺其奧窔者。”比如說,他對元曲非常推崇,常用美學和史學的眼光來評判它:“關漢卿一空倚傍,自鑄偉詞,而其言曲盡人情,字字本色,故當為元人第一。白仁甫、馬東籬,高華雄深,情深文明;鄭德輝清麗芊綿,自成馨逸,均不失為第一流。”“元劇自文章上言,優足以當一代之文學。又以其自然故,故能寫當時政治及社會情狀,足以供史家論世之資者不少。又曲中多用遺語,故宋金元三朝遺語,所存甚多。輯而存之,理而董之,自足為一專書。”

此外,王國維還運用實證和邏輯推演的方法,長期致力於《水經注》的研究校勘。他通過《水經注》宋刊殘本及明清以來的主要版本和抄本,不僅對《水經注》本身進行校勘,還能舉一反三,將研究所得知識和體會運用到古器物、古地理的考釋上,也為研究殷周秦漢曆史,包括西北史地和蒙古、元史方麵減少了阻力。

王國維是位知行合一之人,他的“學無中西”的觀點被運用到了他所涉獵的學術領域的方方麵麵。其目的當然是為了“求真”“求是”。他所要倡導的其實是一種人格平等的觀念,其意恐怕就是為了拆除中西學術之間的藩籬,消除時人對西方學術思想的那種極端認識——要麼隔膜和敵視,要麼膜拜和媚外,從而讓中西方學術之間能平等交流,進而彼此取長補短,相互促進。這也就是他所闡述的“餘謂中西二學,盛則俱盛,衰則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助”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