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不知為不知”的處學態度
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在這諸多行業中,王國維所選擇的毫無疑問,當歸於“學”行。在這行他混得怎麼樣,不用多說,單他獲得的那些頭銜,就足可以將他歸於行家裏手之列。按理說,作為一位在眾人眼裏實至名歸的學者,他應該是知無不盡的。可是,事實常常是,在他熟知的領域,經常會遇到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懂的地方。比方說,在《尚書》和《詩經》的研究上,他是頗有造詣的,鮮有人比。但是,每次在講解時,他總是要就其中的四五處地方,向他的學生們聲明,“這個我不懂”而掠過不講。
中國人自古好麵子,還有許多書本上見不到的約定俗成的認知。王國維的這種做法,在一般人的眼裏,明顯與其身份不符,無疑是大煞臉麵、大失風範、大失水準之舉。對此,我們該怎麼看待呢?不妨從他的學術精神入手,再轉向他的人格方麵來做分析。
王國維的學術精神就是求真和求實,這也是他的學術素養。他的這種素養,既包含有西方實證論的精神,也包含有中國傳統史學精神。他接受西學後,並沒有合於俗流,從而做出要麼否定中國傳統而一味崇洋媚外,要麼擺出衛道士的麵孔將人家一概拒之門外之舉。而是以理性的眼光,汲取人家的長處來為我所用。因而,從中西方文化交流的角度來看,他的一生都在擔當著致力於中西方文化互融的角色,並把“求真”“求實”的精神作為自己畢生付諸實踐的學術觀。他堅信,弘揚中國學術必須兼通世界學術。
他說:“異日發明光大我國之學術者,必在兼通世界學術之人,而不在一孔之陋儒。”
另外,在對中西文化進行認真思考後,王國維有了自己的學術研究原則,即堅持學術獨立和追求學術自由。他主張為學術而學術,不願讓學術研究淪為政論的工具或其他謀求世俗功利的工具。這些學術精神和學術原則一以貫之地堅守下來,逐漸就融入了他的心性,成為了人格品質中的一部分。其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麵:
其一,知之為知之。
知之為知之,出自《論語》。還有下一句——“不知為不知”。其義均十分淺顯,即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是一種認真的處學態度,也可推而廣之成一種處世態度。與它們相對的就是文過飾非,不懂裝懂。
知之為知之,這句話說起來容易,但真要做起來卻相當難。在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戴著麵具到處裝模作樣,處心積慮地偽裝自己,以致市麵上“磚家”滿天飛。王國維以自己的一言一行躬行著自己堅守的原則,從不偽裝自己。例如,由於,他在考古方麵成就卓著,在文物鑒定方麵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於是,有一些人就請他去鑒定古董。可是他十分“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良知,從不去附和或遷就人家。能鑒定出的他就如實告訴人家,一旦看出是假的,他就會告訴人家“靠不住”,從不去察言觀色討好或成全人家。這種良知,正因為其稀缺,到哪裏、到任何時代都顯得彌足珍貴。
以今人的眼光來看,王國維所說的“不懂”,還應包含以下幾種凸顯人格魅力的情形。首先,出於自身責任感使然。老師,除了教書的本職外,還擔著育人的義務。如果對於自己確實不懂或一時還模棱兩可的內容不懂裝懂的話,那麼在育人方麵就是嚴重失職,在真相麵前,其帶給學生心理上的負麵影響有時甚至可以長達一生。因而,謹慎立言,方不負師範之謂。其次,出於學術素養使然,學術麵前無權威,人人平等。誰都有發現真相、真理和真知的權利。由此,既能培養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也能鼓勵他們產生探索和求知的興趣。再次,出於以身作則,讓學生拋卻身份、地位之類的世俗功利的思想。中國自古就有學而優則仕的傳統,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人們的眼光都脫不去官本位的視角。王國維對中國人的這一觀念深有體察。
王國維說:“吾國下等社會之嗜好,集中於‘利’之一字,上中社會之嗜好,亦集中於此。而以官為利之代表,故又集中於‘官’之一字。”可見,洞察之餘,他對此又是深惡痛絕的。
其二,知無不言。
王國維因自己不知而如實告訴人家,這並不是他敷衍塞責人家,也不是什麼所謂的韜光養晦,實是出於一種人性的誠實使然。這從其他方麵就可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