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高攀龍與晚明朱子學的複興(3)(3 / 3)

縱觀而論,高攀龍不把“心”講得玄虛,甚至想利用“理”來為它“定性”,主要也是看見陽明後學“自信太過、主張太勇”所致。換句話說,未窮理未明善的心,容易受到氣稟、情識等的影響,就無法複性、盡性。而他為克服後人把朱子的“物理”視為泛觀群書,而未能取義理反躬於吾心,從心上窮理,便強調自家的體認與自得,不時拈出“體貼”二字,曾說:“洞徹心靈,隻體貼天理。便見天理,與心靈又豈有兩物?妙在‘體貼’兩字。”陽明認為宇宙本來是一個完整的精神實體,這個實體構成了我們所謂的經驗世界,但對高攀龍而言,經驗仍須以一個絕對法則為依據,而“心”也必須有一個檢驗的標準。不過如前所說,縱然他就理說心,或從性論心,仍帶有一些王學的影子,也難怪黃宗羲曾評說高攀龍的格物論“深有助乎陽明致良知說”。

(四)尊朱不反王

錢穆先生在《朱子學提綱》中提到,自王陽明出時,“王學昌行,朱學消沈,至東林始,有”由王返朱“之意向。然東林僅從王學角度窺朱學,亦未能觸及朱子學之大體係。”確是觀察得鞭辟入裏。高攀龍作為東林學派領袖之一,終究是以朱子學為宗,隻是處在王學風行的學術氛圍,他所提出的見解,不少烙印著淺淡的王學痕跡,實無可厚非。但其誌在於補學術之裂,本體與工夫兼重,故候外廬等指說高攀龍完全否定王學,其實不然。以上討論所見,反而是較顯現錢先生所說的,他的學說是立足於王學流弊上,試圖以朱子學說糾弊補偏。

因此在調合朱王的過程中,高攀龍雖表現出反王學末流的堅決態度,這並非意味著他“反王”;而他對朱子學雖也有批評,但畢竟是貶少褒多。像他把“格物”看做是“未發之法”,注重心上窮理,非像朱子般認為格物為“已發之法”,強調要格物以致知。不過他仍是堅守朱子的格物說,認為那是“知本”之義,如他所說的:“朱子格物,規模極大,條理極密,無所不有,知本之義,已在其中。”

高攀龍在調合朱王當中,最大的貢獻應是重新強調至善在吾心,把“善”看作“理”一樣,是萬物的本原,所以說:“善即天理,至善即天理,至善即天理之至精至粹,無纖芥夾雜處也。”就王學學者而言,它為心確立方向,不泥陷在追求炯然光明,或誤落入氣機之弊;對朱學學者而言,它又具有遏製物外徇理,使心支離之作用,並進一步把格物與修身的關係聯結,指出唯有身心上的格物才是根本。另外,高攀龍也不強調以知為本體,有意避開所謂的“虛靈知覺”,故多勸人以“格物”而非從“致知”入手。

高攀龍曾經把程朱之教比擬為孔子之教,說窮理即博文、居敬即約禮,深信“學孔子而必由程朱”。在比較朱子與陸象山時,更直接指出“朱子大能包得陸子,陸子粗便包不得朱子”,所以“陸不及朱”。

他也曾經上疏朝廷,建議“扶持程朱之學,深嚴二氏之防”,認為這樣才能使孔孟之學再度昌明。東林後學葉裕仁在《高子遺書·跋》曾說道:“明正、嘉之際,王學熾行,洎於隆、萬,至倡為三教合一之說,猖狂恣肆,無所忌憚,學術裂之極!公與顧端公起兩拯之,辟陽儒陰釋之害,辯姚江格物致知之談,其言深切明著,由是絕學複明。”可見當時高攀龍與顧憲成東林派諸人,確是想重振朱子學的氣勢,把空虛的學扭轉成實學之行。以高攀龍為例,他在調合朱王當中,呈現出的雖較類似“心學化的朱子學”,不過在糾流弊、辟佛道上卻作出了有力的回應。晚明朱子實學之興起,也確實是心學流弊橫生,趨向沒落後所形成一個必然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