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質美者,習於善易,習於惡難;質惡者,習於惡易,習於善難。上智下愚則氣質美惡之極,有必不肯習於善,必不肯習於惡者也。故有形以後皆氣質之性也。天地之性,非學不複,故曰學以變化氣質為主。或疑天地之性,氣質之性,不可分性為二者,非也。論性於成形之後,猶論水於淨垢器中,道著性字,隻是此性,道著水字,隻是此水,豈有二邪?

或又疑性自性,氣質自氣質、不可混而一之者,亦非也。天地之道,為物不二。故性即是氣,氣即成質。惡人之性,如垢器盛水。清者已垢,垢者亦水也。明乎氣質之性,而後知天下有自幼不善者,氣質而非性也。性善之說始定,而變化氣質之功始力。所謂變化氣質者,正欲人知得。性善雖惡人可齋戒沐浴事上帝雲爾。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弗性氣質之性,則形色天性矣。蓋一明性善,隨他不好氣質,當下點鐵成金。

同上書,卷三。

愛敬說

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君子存心隻是仁禮,仁禮隻是愛敬。所以期至於法今傳後之聖人,斯二者而已矣。斯二者何從來也?從孩提來也。孩提知愛,稍長知敬,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所以為良知良能,是人之本心也。聖人因之,故曰,因親教愛,因嚴教敬,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所因者本也。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天子以此得萬國之歡心,諸侯卿大夫士庶以此得一家之歡心。是以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天下和平,道如此其大也。故曰,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聖人所以治天下如運之掌者,得其本也。世人致禍之道,其事非一,而其大端皆由慢人惡人。故心不和平、災害並至,卒之虧體辱親,成大不孝。君子有終身之憂者,憂不仁、不禮、不愛、不敬也。有終身之憂,則無一朝之患矣。

同上書,卷三。

與揭陽諸生

別來加工何如?靜坐收攝浮蕩精神,舉動守聖賢法戒。“貨色”二字,落腳便成禽獸。貧儒少年從此清楚,方有根基可望。舉動不苟,則虛明中無悔尤之擾,靜處益得力。靜處收拾甯定,則事至物來,方能審擇是非,不迷所向,兩者合一交資,而尤以靜定為本。每日如此用功,不患人品不成。意念高遠,襟懷灑落,加以讀書精專,不必求工文字,自無不工之理。所業既工,科第自在其中,又何必營營於得失,自累其虛明,使彼此兩失哉?此鄙人近來灼見,決不誤諸兄,千萬加察。三千裏外,遙思往日相與之雅,愛莫能助,惟此言可贈耳!

同上書,卷八。

無錫縣學筆記序

何以使天下治?曰人才。何以育才?曰庠、序之教。

何以使庠、序之教天下奉之若蓍蔡,循循焉向於道也?曰在是非著、而勸懲者深。古者令民五家為比,其教始於比長、閭胥。聚眾讀法,書其敬敏任恤,而掌其比撻罰之事,蓋已昭然導之向矣。至於州長,以歲時考其德行道藝而勸之,糾其過惡而戒之,行成而後卿大夫以登於王。蓋勸戒森嚴,故民聽不惑。其必為善也,如水之寒而火之熱;必不為惡也,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豈獨其性然哉?所由來者豫矣。

夫有善惡而後有是非,有是非而後有賞罰,有賞罰而後有勸懲。上之人,躬明德以示之,又嚴勸懲以一之,若之何士不務於道,而天下不安治且久也?

今也不然,士幼而誦聖賢之言,十倍於古,乃其父兄所責成,師友之勸勉,止於一第而已。入官之後,俯仰以隨俗,積金拓產以裕其子孫而已。簿書期會之餘,計俸待遷,歡老嗟卑而已。上之則詩文酒弈以自娛,仙玄釋空以休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