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辨在人第四十六
[原文
難者曰:“陰陽之會,一歲再遇,遇於南方者以中夏,遇於北方者以中冬。冬,喪物之氣也,則其會於是何如?”“金木水火各奉其所主,以從陰陽,相與一力而並功,其實非獨陰陽也;然而陰陽因之以起,助其聽主。故於陽因木而起,助春之生也;太陽因火而起,助夏之養也;少陰因金而起,助秋之成也;太陰因水而起,助冬之藏也。陰雖與水並氣而合冬,其實不同。故水獨有喪而陰不與焉,是以陽陰會於中冬者,非其喪也。春,愛誌也;夏樂誌也;秋,嚴誌也;冬,衰誌也。故愛而有嚴,樂而有哀,四時之則也。喜怒之禍(疑當作“道”),哀樂之義,不獨在人,亦在於天;而春夏之陽,秋冬之陰,不獨在天,亦在於人。人無春氣,何以博愛而容眾;人無秋氣,何以立嚴而成功;人無夏氣,何以盛養而樂生;人無冬氣,何以哀死而恤喪。天無喜氣;亦何以暖而春生育;天無怒氣,亦何以清而秋殺就;天無樂氣、亦何以疏陽而夏養長;天無哀氣,亦何以激陰而冬閉藏。故曰:天乃有喜怒哀樂之行,人亦有春秋冬夏之氣者,合類之謂也。匹夫雖賤,而可以見德刑之用矣。是故,陰陽之行,終各六月,遠近同度,而所在異處。陰之行,春居東方,秋居西方,夏居空右,冬居空左;夏居空下,冬後空上,此陰之常處也;陽之行,春居上,冬後下,此陽之常處也。陰終歲四移,而陽常居實,非親陽而疏陰,任德而遠刑與?天之誌,常置陰空處,稍取之以為助,故刑者德之輔,陰省陽之助也,陽者歲之主也。
天下之昆蟲,隨陽而出入;天下之草木,隨陽而生落;天下之三王,隨陽而改正;天下之尊卑,隨陽而序位。幼者,居陽之所少;老者,居陽之所老,貴者,居陽之所盛;賤者,居陽之所衰。藏者言其不得當陽,不當陽者,臣子是也;當陽者,君父是也。故君主南麵,以陽為位也,陽貴而陰賤,天之製也。
禮之尚右,非尚陰也,敬老陽而尊成功也。”
[譯文
詰難的人說:“陰陽交會,一年兩次。相會在南方的時候是仲夏,相會在北方的時候是仲冬。冬天是萬物喪亡的氣候,那麼它們在這個時候相會是為什麼呢?”回答說:“金木水之各自奉行自己主管的職責,為了配合陰陽,齊心協力而共同完成生化萬物的事功,其實不是陰陽兩氣單獨完成的。然而陰陽隨著金木水火一起運行,幫助它們完成各自所主管的職責。所以,少陽之氣憑借木而興起,幫助春天生育萬物;太陽之氣憑借火而興起,幫助夏天養育萬物;少陰之氣憑借金興起,幫助秋天成熟萬物;太陰之氣憑借水而興起,幫助冬天埋藏萬物。陰雖然和水合並為一氣而組合成冬天,但它們二者的實質不一樣。因為是水獨自使萬物喪亡,陰並不參與到裏麵去,所以陽和陰相會在中冬時節,並不使陰氣使萬物喪亡。春天,是慈愛的標誌;夏天,是快樂的標誌;秋天,是威嚴的標誌;冬天,是悲哀標誌。所以慈愛之中有威嚴,歡樂之中有悲哀,這是四季的法則。喜怒的道理,哀樂的意義,不僅僅人有,上天也有;而春夏兩季的陽氣,秋冬兩季的陰氣,不僅僅上天有,人也有。假若人沒有春天的氣息,怎麼能夠博愛天下而包容眾人;假若人沒有秋天的氣息,怎麼能夠建立威嚴而成就功業;假若人沒有夏天的氣息,怎麼能夠豐盛地養育並使活著的快樂呢;假若人沒有冬天的氣息,怎麼能夠悲哀死去的、體恤喪亡的呢。假若天沒有歡喜的情緒,又怎麼能溫暖而在春天生育萬物;假如天沒有憤怒的情緒,又怎麼能夠清涼而在秋天肅殺成熟的萬物;假若天沒有歡樂的情緒,又怎麼能夠通太陽氣而在夏天養育生長萬物;假若天沒有悲哀的情緒,又怎麼能夠奮激陰氣而在冬天閉藏萬物。
所以說:天有喜怒哀樂的行為,人也有春秋冬夏的氣息,這就是天人合類的意思。老百姓雖然地位低賤,但是卻可以體現德政和刑罰實行的情況。所以陰陽的運行,最終是各占六個月時間,運行的遠近度數相同,而所處的方位不同。陰氣的運行,春季的時候處於東方,秋季的時候處於西方,夏季的時候,處於空虛的右位,冬季的時候,處於空虛的左位:夏季的時候,處於空虛的下位,冬季的時候,處於空慮的上位,這是陰氣經常處的位置;陽氣的運行,春季的時候處於上位,冬季的時候處於下位,這就是陽氣經常處的位置。陰氣一年移動四次,而陽氣經常處於實際位置上,這不是天親近陽疏遠陰,任用德政輕視刑罰嗎?天的意誌,經常要把陰放在空虛的位置上,隻是稍微采取一些作為陽的輔助。所以刑罰是德政的輔佐,陰是陽的助手,陽是一年收成的主導。天下的昆蟲,隨陽的出入而出入;天下的草木,隨陽的升落而生芽落葉;夏商周三王,根據陽氣的初動而改變曆法上的正月;天下的尊卑等級,也是根據陽來排列位置的。幼小的,位於少陽的位置;年老的位於老陽的位置;地位高貴的,位於盛陽的位置;地位卑賤的,位於衰陽的位置;閉藏是說它不能夠麵對著陽,不能夠麵對陽,就是指的巨下和兒子;麵對著陽麵的人,是國君和做父親的。所以君主背北麵南,以陽而作為他的君位,陽尊貴而陰卑賤,這是天的製度。禮節崇尚右位,就不崇尚陰--左位,這是尊敬老舊而尊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