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運-2(2 / 3)

街上除了蓋粗粗的喘息聲和金屬螞蟻的哀叫之外,一片寂靜。熱浪在我們之問翻滾,我聞到蓋身上有一股腥味。

“這會傷害你的,蓋,”尼克冷冷地說,“這也會傷害凱莉。我也不想這樣,但你不給我們選擇的餘地,我是為四麵體而來的,我們要得到它。”

蓋朝他彎下身來,就像一隻大貓。

尼克繼續說道:“凱莉已確定了它的位置,就在銀行的地下室裏,複製機們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它挖出來。我們並不想傷害你,蓋,我希望你不要阻撓我們。”

蓋開始攻擊了。

“停下!蓋!”凱莉尖叫道,“如果你還愛我的話。”

尼克向後跳去。無聲無息中那球體分裂成了無數個金屬螞蟻。它們就像大黃蜂一樣嗡嗡地叫著,圍住了蓋。它們所發出的硫磺煙,熏得我眼睛無法睜開。

蓋咆哮著衝了過去,螞蟻們向他俯衝過來,太陽頓時被遮了起來。金屬螞蟻們吮吸著蓋的能量。我向後退去,覺得骨頭裏陣冰冷,我麻木地站在那裏顫抖著,嘴裏發苦而且感到惡心。

蓋憤怒而痛苦地大叫著,螞蟻們沒能阻止他,我不知為什麼,也許是由於四麵體的保護,也許是凱莉的恐懼減緩了金屬螞蟻的進攻。更簡單的原因,我猜,是因為尼克不忍殺死蓋,雖然蓋並沒有怎麼懊悔。

蓋猛烈地揮舞著大手把頭上的螞蟻趕開。當凱莉衝向他時,他把她推開。他張開雙爪,抓住了尼克的喉嚨使勁搖著他,我聽到尼克的脖子發出啪的一聲。蓋用尼克那鬆散的身體驅打著金屬螞蟻,然後把他扔到了凱莉腳下。

尼克抽搐著,靜靜地躺在地上,凱莉尖叫著在他身邊倒下。

奇怪的事發生了——金屬螞蟻死了,它們的哀叫聲消失了,屍體就像被砸碎的老式鍾一樣叮叮當當地散落在地上。

突然間太陽又明亮起來,在它的熱浪下,法院廣場肅靜而孤獨。凱莉跪在尼克旁邊,尼克扁平的身體看上去像小孩子一樣,膚色慢慢地褪成嚇人的白色。蓋站在高處,像喝醉的拳擊手一樣前後搖晃著,我所能聽到的隻是蓋粗粗的喘氣聲和凱莉可憐的嗚咽,我覺得喉嚨裏一陣發苦。

汗水從蓋那脹起的圓桶一樣的身上流下,在他腹部的毛上流出了幾條粗大的汗痕,他身上那濃濃的麝香味堵住了我的鼻孔。

他粗粗的喘氣聲現在帶有了一絲嘶啞的噪音,種緩慢的無意義的咕噥。最後他搖了搖身子,慢慢的向凱莉彎下腰來,他縮回爪子,笨拙地撫摸著她那顫抖的肩膀。

“為什麼,凱莉?為什麼?”他的咕噥變成了痛苦的發問,“你知道我不會讓出月球砂粒的,你們為什麼還非要不可呢?”

“殺人犯!”她在他笨拙的手掌下變得僵硬起來,她的尖叫聲猛的打斷他的話,“你這個愚蠢的怪物!你殺死了尼克!毀滅了終端站,毀滅了世界!”

蓋的耳朵耷拉了下來。他就像一名被擊中的拳手一樣,搖晃著大腦袋,遲鈍而迷惑。他轉過身去,被一隻螞蟻絆了一下,他笨拙地用手把它拾起來,茫然地望著它。突然,他發出一聲令人窒息的嚎叫,並用力把死螞蟻扔向銀行那花崗石牆壁,然後搖晃著往街上跑去。

安迪和比利夫蘭躲在旅館裏,蓋走後他們出來了。我們把尼克抬了進去並找來了醫生,醫生很肯定地說他已經死了,脖子斷了,心跳停了。顱骨塌陷了下去。

醫生被尼克奇特的身體結構所吸引,想對他進行驗屍,而凱莉堅決反對。她與尼克待在一起,我想一定是期望他能複活。

想起他倆小時候,一般的藥物對他們不起作用,我也對尼克的複活產生了一些希望,但很快希望便破滅了。

當他的身體開始腫脹並且腐爛時,就連凱莉都放棄了。伊歐維因訂了一口木棺,我們用車把它送到費爾發克司的墓地,蓋和他的幾十個女人在後麵默默地跟隨著。

我們沒有舉行正式的儀式,因為我們所知道的形式看上去似乎不合適。我為尼克作了一番祈禱,也為月球孩子所具有的能量和人類的生存。我看見有幾個女人跪了下來,蓋和凱莉彎著腰站在墓旁,直到棺材被埋了起來,然後手拉著手走了。

“如果你要表示你誠摯的歉意,”當他們走近我時我聽到凱莉對蓋說,“你應帶上四麵體與和我起回到終端站。我不知道失去尼克後我們還能做什麼,但至少我們能試試點亮信號燈。”

蓋停了下來,而她則焦急地轉過身來望著他。

“你真傻,凱莉,”他溫柔地,“我不願意傷害你,但我不能離開費爾發克司。你知道我在這兒有多高興嗎,凱莉?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愉快。因為這裏的人們需要我,因為他們愛我就像我愛自己一樣。哪怕在我殺了尼克後,他們愛我一如往昔。”

“可是蓋……”

“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回到天門去,”他提高了嗓音,壓過了她的駁斥聲,“那裏太遠了。霧在向河蔓延過來。太空蛇都盤踞在山上,而像我父親一樣的人正在殺戮其他的人類。對不起,凱莉。”

他止住了話,大步走開了,他的女人們默默地跟在後麵。凱莉有如大理石雕像一般靜靜地站著,淒涼地向後望著墳墓,直到我和伊歐維因催她上車。

我們回到了旅館。在我們離開之前,凱莉拾起了一隻死去的金屬螞蟻,茫然地心不在焉地審視著它,就像它是某種很久以前就絕跡了的三葉蟲骨骼化石一樣。

“你能讓螞蟻再動起來嗎?”一絲希望在我腦海裏一閃,“他們能把我們帶回天門,或許同四麵體一起,如果蓋準許的話。”

“我無能為力,金叔叔,”

她茫然地說道,丟掉了那毫無生氣的複製機器,“因為它們屬於尼克。他的大腦在四麵體光譜下通過共鳴界麵控製它們。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它們同他一起死掉了。”

我們把她扶到旅館裏。她不願吃東西也不願講話。當我們給她準備好房間後,她把自己關在了裏麵,接連幾天我都沒有看到她。事實上,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悲傷並沒有給我留下多深的印象。

盡管有著她的這些影響,四麵體一定還起著作用。雖然它對界麵的影響對我來說還是個謎,但我仍能感覺到它在輻射出生命,輻射出愛和快樂,它使我們沐浴在充滿活力的樂觀主義者的未知世界中。

沉浸在這種快樂和寧靜中的尹歐維因愉快地宣稱他不再需要煙葉了,他在城市公園為他的玫瑰找到一塊地。我和他一起在那裏度過了兩三個下午,看著他鬆土,與他一起分享開花帶來的喜悅。

雖然仍看守著我們,可看守們變得像與我們為伴了。她們在邊境上所表現出來的小心眼在這裏已變成了一種單純的姐妹之愛了,並且開始對我們熱情地微笑,我都擔心如果蓋醒來看到一定會生氣的。

我漸漸康複了,並且陶醉於快樂的生活中,不再擔心空間戰和信號燈,就像它們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事。

如此放鬆地生活在蓋的世界裏,我感到這是一個小的人間天堂,對伊歐維因,對我,對湯姆的女人們都是如此。突然有一天,天氣發生了變化。

以前的無總是陽光明媚,我也總是開著窗戶。大約在午夜,一陣涼風的哀號弄醒了我。在我去關窗時,冰冷的寒風抽打著我,我聞到一陣苦塵味兒並咳嗽起來。我再次醒來時暴雨已經停了,但一場嚴重的霜凍又降臨了。

如果蓋的王國是被一個盾牌遮護起來的永遠春意盎然的世界的話,那麼現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危脅正在粉碎這個盾牌。我躺在床上不願起來,隱約能感到宇宙傳染病毒又在我的骨頭裏活躍起來。伊歐維因充滿迷惑地進來叫我下樓吃早飯,我看見他十分茫然和沮喪,他說他想要嚼一口煙草。

我們隻看見麗蕃一個人在當看守。夏娃在醫院裏,因為突然流產,她顯得那麼失落和蒼白。

她向我們講述了更多的不幸,慢慢地我們發現已沒有胃口吃早飯這個意想不到的暴風雨和霜凍毀壞了費爾發克司所有的莊稼,無數的小動物神秘地死亡,一隻受驚的種馬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從背上摔下來踩死了,母親們說蓋整晚都在睡夢中輾轉反側和呻吟。

“我們不知道哪裏出了毛病,”麗蕃舔了舔蒼白的嘴唇說,“比利夫蘭媽媽最初以為也許是砂粒被偷了,但看守的母親們則說它還在地下室裏。我們害怕它破了或是怎麼了。母親們說就在暴風雨前一個小時,它還是光芒四射的,”她沮喪地聳了聳肩,駝著背顫抖著,似平她需要更多的衣服來保暖一樣。蓋仍在睡著,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蓋也被鬧醒了。我們仍坐在未吃完的早餐麵前,聽到他在門廊發出低沉的聲音。他那好戰的情緒已經消失了,當我們出去和他打招呼時,他那雙黃色的眼睛的眼神看上去模糊而空虛。

他在等凱莉。他不想說話。

我們坐立不安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擔心地望著升降梯,最後比利夫蘭把她帶下來了。凱莉看上去蒼白而憔悴,冷漠地望著蓋,像碰到一位她所不關心的討厭的陌生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