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葉適《習學記言》選讀(3)(1 / 3)

餘記教授廳文明年,施君應龍大修學。君用學法肄士,士初不便,已而出論語、孟子書交問更質,指中庸、大學為之歸,益以司馬氏通鑒,士乃附悅,有躍於心,相率請曰;“先生惠教以遠者,使變而至道,厚矣。然惟此學始元豐,餘十紀,摧剝行盡,身且不庇,教於何立!”君患之,複召鄭著,餘鳳約歲損食,命工先木。相次信二守、東方兩使屬縣助長各有差。使楊夢庚、鄭連、諸葛褒撤像殿之壞十六,飾加彤朱。

作論堂、欞星門,崇大於舊。偃植之敝,尺以上,悉易以成材。上瓦下磚,楹間之門牖,無不重整。祭之豆籩、冠佩、章甫,無不新設。噫!亦勞甚矣。始餘以師之室廬非師之責也,今並弟子之室廬亦師之責矣。古今固異事也,及其成功,一而已,渠古之是,今之非哉!施君於是則可以教矣。

昔孔子歎材難,而舜止五臣,周之亂臣僅九人焉。孟子亦言由堯、舜至於孔子,見聞之際,彰彰乎莫之企及也。道之凝聚顯發,比最其盛者。然而本之為中庸,固天所以降命乎我爾;要之為大學,固物所以會通乎我爾。性合而中,物至於和,獨聖賢哉?乃千萬人同有也。何孔、孟所稱稀闊而不多歟?由孔、孟至於今,又加久矣,其可稱者,何寥而不繼歟?嗚呼!安得不博類廣倫以明之,畢躬殫力以奉之歟!

此師友之教,問學之講,所以窮無窮,極無極也。

雖然,有一無此。方周衰不複取士,凍餓甚者幾不活矣。孔、孟不以其不取而不教也;孔、孟之徒不以其不取而不學也,道在焉故也。後世取士矣,師視其取而後教之,士視其取而後學之。夫道不以取而後存也,故愈微。然則教其所不取,施君勉諸!學其所不取,信之士勉諸!

嘉定九年正月。

同前書,卷十一。

長溪修學記

縣初設學不置糧,士雖居,不能食也。先令黃君龜朋,自出新意,分厘收拾良苦,然後始得食。而學屋百楹,又破漏傾側,幾壞幾墮,則雖食將不能居。今令江君嗣祖,治多暇日,徑來坐直舍,斤鋸不煩,役徒不囂,而壞者忽成,墮者忽隆,則居與食皆遂矣。

其為士者歎曰:“自慶曆後,為令何啻數十,獨二君有功於學,賴以久存。而江君勇於為民,凡可以自力而利其人者,不待告請,常先事率作無怠。古人所謂‘心誠求之’,非緣飾學校以美其名也。”故相與謀而諗記於餘至五六,要必得乃止,曰:“吾欲使後讀是記者,思其令不忍忘爾。”

惟長溪彌亙山海最巨邑,宦遊滿天下。廉村薛氏舉進士為閩、越首,赤岸尤盛。往年迎蜀人師先生於金台寺,事之如古遊、夏之儔,其言論風指,皆世守之。先生沒,即寺建祠,正歲若諱日,必奠謁成禮,冠者、童子皆在,丙子逾一周,敬恭不衰。蓋其俗樸而專,和而靖,其士縟於文而厚於質,既能思其師而不忍忘,固宜思其令而不忍忘也。

夫師之不忘,以道;令之不忘,以政。三代遠矣,令有政而不由學;孔、孟遠矣,師有道而不知統也。學非一日之積也,道豈一世而成哉?理無形也,因潤澤浹洽而後著,此兌之所以貴講習也。其始若可越,其久乃不可測,其大至於無能名,皆由悅來也。江君盍揭先生而祠於學,以慰其父兄之思;擇士之知倫類統紀者主其子弟,以繼先生之道;使習而愈悅,久而愈成!是先生因令而愈不忘也,是令與先生交相為不忘也。

嘉定九年十一月。

同前書。

台州州學三老先生祠堂記(節選)

學者,聚道之地而仕所由出也。或畔道從利,苟榮其身,欲複之於學,弗可受矣,況可祠乎!台州之學,得祠者三人:羅提刑適,陳侍郎公輔,陳詹事良翰。提刑用不究,故事不顯。

士在天地間,無他職業,一徇於道,一由於學而已。道有伸有屈,生死之也;學無仕無已,始終之也。集義而行,道之序也;致命而止,學之成也。後世地或千裏無學,其君子以意行道,晚進闊遠,不知所從。慶曆後,名一功,著一善,往往複之於學矣。今其秀人美士,群萃而校處,朝夕瞻顧,拂拭像服,如三老之存;春秋盥,饔醴芳,如三老之。

而又仰其大節,俯其細行,無不皆可師也。為聚道之助,不既多乎!

同前書宜興縣修學記(節選)

熙寧吏用經義,士初昧溺於時。開封禮部有二邵,集英親策有餘,選皆第一。京師之大,四海之廣,一邑而擅魁特者三,或疑非地稟之文華不能也。

夫發於勁挺,孰若納於中和;華其文辭,孰若厚其根本!

根本,學也;中和,道也;地安能預哉!闕黨、互鄉,地恥其人也;魯多儒,術君子,人美其地也。

今夫邑之翹材穎質,將進於道,必約以性,通以心,肝脾胃腎無恣其情,念慮思索無撓其靈,則偏氣不勝而中和全矣;將深於學,必測之古,證之今,上該千世,旁括百家,異流殊方,如出一貫,則枝葉為輕而本根重矣。學與道會,人與德合,登高丘可以奄魯,俯長流可以觀逝,則山川雖富,同遊於覆載之內,義理至樂,獨行於物欲之外矣,豈非令長修學之本意哉!罨畫之溪,猶浴沂也;善拳之寶,亦舞雩也;非騷人墨土專而有也。

同前書。

士學下

天下之物,養之者必取之,養其山者必材,養其澤者必漁。其養之者備,則其取之者多;其養之者久,則其得之者精。夫其所以養之者,固其所以為取也。古者將欲取士而用之,則必先養之。故族、黨、州、鄉皆為之學,在諸侯者達於國學,在天子者達於太學,其在諸侯之學者必達於天子之學。性有仁、義、聖、智之本,行有中、和、孝、友之實,教有歌、舞、進、退之容,誦有詩、書、禮、樂之文。其為術也備而久,故其取之也必得其俊異之甚者。夫非必待之以相,而養之既若此矣。其後世衰不複取士,而養之之術壞。至於兩漢,有急士之心,不暇於養而遽取之,多為之科目以待其求者,其所選拔,有不暫而為鄉相。於是天下之士始去本忘實,爭為其名以應之。雖其所以得之者猶有所取之,而視三代則已陋矣。後世習見其事,始以不養而取者為士之常,故人材衰薄,乃不足以庶幾於兩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