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我自六歲至十七歲,均受教育於私塾;而十八歲至十九歲,即充塾師(民元前二十九年及二十八年)。二十八歲又在李蓴客先生京寓中充塾師半年(前十八年)。所教的學生,自六歲至二十餘歲不等。教課是練習國文,並沒有數學與其他科學。但是教國文的方法,有兩件是與現在的教授法相近的:一是對課,二是作八股文。對課與現在的造句法相近。
大約由一字到四字,先生出上聯,學生想出下聯來。不但名詞要對名詞,靜詞要對靜詞,動訶要對動詞;而且每一種詞裏麵,又要取其品性相近的。例如先生出一山字,是名詞,就要用海字或水字來對他,因為都是地理的名詞。又如出桃紅二字,就要用柳綠或薇紫等詞來對他;第一字都用植物的名詞,第二字都用顏色的靜詞。別的可以類推。這一種工課,不但是作文的開始,也是作詩的基礎。所以對到四字課的時候,先生還要用圈發的法子,指示平仄的相對。平聲字圈在左下角,上聲在左上角,去聲右上角,入聲右下角。
學生作對子時,最好用平聲對仄聲,仄聲對平聲(仄聲包上去入三聲)。等到四字對作得合格了,就可以學五言詩,不要再作對子了。
八股文的作法,先作破題,止兩句,把題目的大意說一說。破題作得合格了,乃試作承題,約四五句。承題作得合格了,乃試作起講,大約十餘句。起講作得合格了,乃作全篇。全篇的作法,是起講後,先作領題,其後分作八股(六股亦可),每兩股都是相對的。最後作一結論。由簡而繁,確是一種學文的方法。但起講,承題,破題,都是全篇的雛形;那時候作承題時仍有破題,作起講時仍有破題、承題,作全篇時仍有破題、承題、起講,實在是重床疊架了。
我三十二歲(前十四年)九月間,自北京回紹興,任中西學堂監督,這是我服務於新式學校的開始。這個學堂是用紹興公款設立的。依學生程度,分三齋,略如今日高小,初中,高中的一年級。今之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君,北大地質學教授王烈君,都是那時候第一齋的小學生。而現任中央研究院秘書的馬光君,任浙江教育廳科員的沈光烈君,均是那時候第三齋的高材生。外國語原有英、法二種,我到校後,又增日本文。教員中授哲學、文學、史學的有馬湄蓴、薛閬軒、馬水臣諸君,授數學及理科的有杜亞泉、壽孝天諸君,主持訓育的有胡鍾生君,在當時的紹興,可為極一時之選。
但教員中頗有新、舊派別,新一點的,篤信進化論,對於舊日尊君、卑民、重男、輕女的舊習,隨時有所糾正,舊一點的不以為然。後來舊的運動校董,出而幹涉,我遂辭職(前十三年)。
我三十五歲(前十一年)任南洋公學特班教習。那時候南洋公學還止有小學、中學的學生;因沈子培監督之提議,招特班生四十人,都是擅長古文的;擬授以外國語及經世之學,備將來經濟特科之選。我充教授,而江西趙仲宣君、浙江王星垣君相繼為學監。學生自由讀書,寫日記,送我批改。學生除在中學插班習英文外,有願習日本文的;我不能說日語,但能看書,即用我的看書法教他們,他們就試譯書。
每月課文一次,也由我評改。四十人中以邵聞泰(今名力子)、洪允祥、王世、胡仁源、殷祖同、謝沈(今名無量)、李同(今出家號弘一)、黃炎培、項驤、貝壽同諸君為高材生。
我三十六歲(前十年),南洋公學學生全體退學,其一部分借中國教育會之助,自組愛國學社,我亦離公學,為學社教員。那時候同任教員的吳稚暉、章太炎諸君,都喜昌言革命,並在張園開演說會,凡是來會演說的人,都是講排滿革命的。我在南洋公學時,所評改之日記及月課,本已傾向於民權女權的提倡,及到學社,受激烈環境的影響,遂亦公言革命無所忌。何海樵君自東京來,介紹我宣誓入同盟會,又介紹我入一學習炸彈製造的小組(此小組本止六人,海樵與楊篤生、蘇鳳初諸君均在內)。那時候學社中師生的界限很寬,程度較高的學生,一方麵受教,一方麵即任低級生的教員;教員熱心的,一方麵授課,一方麵與學生同受軍事訓練。
社中軍事訓練,初由何海樵、山漁昆弟擔任,後來南京陸師學堂退學生來社,他們的領袖章行嚴、林力山二君助何君。
我亦斷發短裝與諸社員同練步伐,至我離學社始已。
愛國學社未成立以前,我與蔣觀雲、烏目山僧、林少泉(後改名白水)、陳夢坡、吳彥複諸君組織一女學,命名“愛國”。初由蔣君管理、蔣君遊日本,我管理。初辦時,學生很少;愛國學社成立後,社員家中的婦女,均進愛國女學,學生驟增。盡義務的教員,在數理方麵,有王小徐、嚴練如、鍾憲鬯、虞和欽諸君;在文史方麵,有葉浩吾、蔣竹莊諸君。一年後,我離愛國女學。我三十八歲(前八年)暑假後,又任愛國女學經理。又約我從弟國親及龔未生、俞子夷諸君為教員。
自三十六歲以後,我已決意參加革命工作。覺得革命止有兩途:一是暴動,一是暗殺。在愛國學社中竭力助成軍事訓練,算是下暴動的種子。又以暗殺於女子更為相宜,於愛國女學,預備下暗殺的種子。一方麵受蘇鳳初君的指導,秘密賃屋,試造炸藥,並約鍾憲鬯先生相助,因鍾先生可向科學儀器館采辦儀器與藥料。又約王小徐君試製彈殼,並接受黃克強、蒯若木諸君自東京送來的彈殼,試填炸藥,由孫少候君攜往南京僻地試驗。一方麵在愛國女學為高材生講法國革命史、俄國虛無黨曆史,並由鍾先生及其館中同誌講授理化,學分特多,為練製炸彈的預備。年長而根柢較深的學生如廚怒濤等,亦介紹入同盟會,參加秘密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