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九歲(前七年),又離愛國女學,嗣後由徐紫虯、吳書箴、蔣竹莊諸君相繼主持,愛國女學始漸成普通中學,而脫去從前革命性的特殊教育了。

四十歲(前六年),我到北京,在譯學館任教習,講授國文及西洋史,僅一學期,所編講義未完,即離館。

四十一歲至四十五歲(前五年至一年)又為我受教育時期。第一年在柏林,習德語。後三年,在來比錫,進大學。

四十六歲(民國元年),我任教育總長,發表《對於教育方針之意見》,據清季學部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的五項宗旨而加以修正,改為軍國民教育、實利主義、公民道德、世界觀、美育五項。前三項,與尚武、尚實、尚公相等;而第四第五兩項,卻完全不同。以忠君與共和政體不合,尊孔與信仰自由相違,所以刪去。至提出世界觀教育,就是哲學的課程,意在兼采周秦諸子、印度哲學及歐洲哲學,以打破二千年來墨守孔學的舊習。提出美育,因為美感是普遍性,可以破人我彼此的偏見;美感是超越性,可以破生死利害的顧忌,在教育上應特別注重。對於公民道德的綱領,揭法國革命時代所標舉的自由、平等、友愛三項,用古義證明說“自由者,‘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也;古者蓋謂之義。平等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也;古者蓋謂之恕。

友愛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古者蓋謂之仁。”

學部舊設普通教育、專門教育兩司;改教育部後,我為提倡成人教育、補習教育起見,主張增設社會教育司。

我與次長範靜生君常持相對的循環論,範君說:“小學沒有辦好,怎麼能有好中學?中學沒有辦好,怎麼能有好大學?所以我們第一步,當先把小學整頓。”我說:“沒有好大學,中學師資那裏來?沒有好中學,小學師資那裏來?所以我們第一步,當先把大學整頓。”把兩人的意見合起來,就是自小學以至大學,沒有一方麵不整頓。不過他的興趣,偏於普通教育,就在普通教育上多參加一點意見,我的興趣,偏於高等教育,就在高等教育上多參加一點意見罷了。

我那時候,鑒於各省所辦的高等學堂,程度不齊,畢業生進大學時,甚感困難,改為大學預科,附屬於大學。又鑒於高等師範學校的科學程度太低,規定逐漸停辦;而中學師資,以大學畢業生再修教育學的充之。又以國立大學太少,規定於北京外,再在南京、漢口、成都、廣州各設大學一所。

後來我的朋友胡君適之等,對於停辦各省高等學堂,發見一種缺點,就是每一省會,沒有一種吸集學者的機關,使各省文化進步較緩。這個缺點,直到後來各省竟設大學時,才算補救過來。

清季的學製,於大學上,有一通儒院,為大學畢業生研究之所。我於大學令中改名為大學院,即在大學中,分設各種研究所。並規定大學高級生必須入所研究,俟所研究的問題解決後,始能畢業(此仿德國大學製)。但是各大學未能實行。

清季學製,大學中仿各國神學科的例,於文科外又設經科。我以為十四經中,如易、論語、孟子等,已入哲學係;詩、爾雅,已入文學係;尚書、三禮、大戴記、春秋三傳,已入史學係;無再設經科的必要,廢止之。

我認大學為研究學理的機關,要偏重文理兩科,所以於大學令中規定:設法商等科而不設文科者不得為大學;設醫工農等科而不設理科者,亦不得為大學;但此製迄未實行。

而我於任北大校長時,又覺得文理二科之劃分,甚為勉強;一則科學中如地理,心理等等,兼涉文理;二則習文科者不可不兼習理科,習理科者不可不兼習文科。所以北大的編製,但分十四係,廢止文理法等科別。

我五十一歲至五十八歲(民國六年至十二年),任國立北京大學校長。民國五年,我在法國,接教育部電,要我回國,任北大校長。我遂於冬間回來。到上海後,多數友人均勸不可就職,說北大腐敗,恐整頓不了。也有少數勸駕的,說:腐敗的總要有人去整頓,不妨試一試。我從少數友人的勸,往北京。

北京大學所以著名腐敗的緣故,因初辦時(稱京師大學堂)設仕學、師範等館,所收的學生,都是京官。後來雖逐漸演變,而官僚的習氣,不能洗盡。學生對於專任教員,不甚歡迎,較為認真的,且被反對。獨於行政司法界官吏兼任的,特別歡迎;雖時時請假,年年發舊講義,也不討厭,因有此師生關係,畢業後可為奧援。所以學生於講堂上領受講義。及當學期學年考試時要求題目範圍特別預備外,對於學術,並沒有何等興會。講堂以外,又沒有高尚的娛樂與自動的組織,遂不得不於學校以外,競為不正當的消遣。這就是著名腐敗的總因。我於第一次對學生演說時,即揭破“大學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雲雲。於是廣延積學與熱心的教員,認真教授,以提起學生研究學問的興會。並提倡進德會(此會為民國元年吳稚暉、李石曾、張溥泉、汪精衛諸君發起,有不賭、不嫖、不娶妾的三條基本戒,又有不作官吏、不作議員、不飲酒、不食肉、不吸煙的五條選認戒),以挽奔競及遊蕩的舊習;助成體育會、音樂會、畫法研究會、書法研究會,以供正當的消遣;助成消費公社、學生銀行、校役夜班,平民學校、平民講演團與《新潮》等雜誌,以發揚學生自動的精神,養成服務社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