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首相頭疼的事情很多,傳媒報刊,不管左翼右翼,能抓住他做文章,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的對付方式,大都是盡量裝聾作啞,等待風平浪靜,他們知道現代傳媒的注意力隻有幾天。
布萊爾的黨是工黨,即工人黨,其他國家叫社會民主黨。19世紀的歐洲是社會民主主義的發源地,20世紀則是社會民主黨執政時間最長的地方,這個主義主張社會公正。我們知道公正有兩種:終點公正,即分配公正;起點公正,即機會公正。一個世紀的屢次執政,使工黨也明白了,要真正對窮人有利,公正就不能損害經濟。雖然依然有大量的關於公正的嚷嚷,分配公正萎縮到隻剩醫療,起點公正隻剩下教育。
偏偏就是這兩點,麻煩事都越來越多。此處不談福利社會的各種問題。隻說說布萊爾的子女教育。英國的中小學,有貴族學校,有“公開學校”即對金錢公開的私立學校。餘下都是公立學校,學生就近上學,學校不準挑選生源,各校一律公平,自然一律很糟。
隻是個別公立學校曆史已有幾百年,以前教學生拉丁語法,所以稱為“語法學校”,為尊重傳統,全國161所中學,特準可以選擇入校生,質量自然大不相同。這種學校的存在一直是左右翼爭論不休的題目,工黨左翼一直要求解散語法學校。
話說1997年布萊爾上台,全家搬進唐寧街10號,他的兩個兒子卻不就近上學,每天趕到10公裏之外的一個語法學校。此事立即引起報紙批評:應當是理想主義表率的首相,自己不相信起點公平原則。
今年布萊爾已經在台上六年,《觀察家報》又有揭發:他雇著家庭教師。看過《簡·愛》的人,都知道這是英國傳統,在這個社會裏是有貴族色彩的。這次布萊爾不得不說話了。表麵上是請求,實際上是宣布一個原則:“孩子的教育,請與政治問題分開。”
此話引起輿論極大不滿:布萊爾競選工黨領袖時,口號是“教育,教育,還是教育”,立意在起點公平上樹立工黨的政治理念。現在自己對國立學校喪失信心,讓子女吃小灶。反對黨幹脆把布萊爾稱為偽君子。雖然布萊爾沒有動用權力,也沒有動用公款(他的妻子是名律師,收入比他多得多)。
本文不是評論英國政治:原則立場,在哪裏都難以貫徹始終。不管是誰,哪怕把政治生命看得最重要的人物,遇到子女的利益,就轉頭成為實利主義者。“憐子何必不丈夫”,實際上大凡是大丈夫,偏偏無法不憐子。說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其實對異性的激情,如果沒有利益考慮,至多隻有一年就會冷卻。這是人類進化的生物需要,增加基因種植可能。而關心子女的福祉,卻會延續到子女成家立業之後,這恐怕也是人類的生物本能,讓基因有下傳的機會。
“文革”期間,下鄉知青中首先跳出農村的,是結合進“革委會”的幹部子女去參軍。美其名曰“嚴格要求去基層鍛煉”,其實那個時代,每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由此革命高調自由落體,70年代中期演化成開後門狂潮,全民比賽著濫用大小權力。國民道德底線完全跌破,就是從那個時代的“子女問題”開始的,至今為子女考慮,依然是許多以權謀私者的動機。
政治人物給子女創造機會,是否政治問題,要看此人玩的是什麼政治。不是說布萊爾做過分了,而是他說過分了。如果保守黨領袖撒切爾夫人做這種事,誰也無權批評,因為她不靠宣揚社會公正上台。說實話,社會公正本來就不可能完全做到。既然這個政客販賣理想主義,那就得用理想主義對付自己,至少在任時,必須如此。比起克林頓弄出軒然大波的花花事,布萊爾請家教,這件“小事”可惡多了,畢竟克林頓競選時,沒有高舉私生活道德主義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