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 小說的預告——劉鶚論(4)(1 / 2)

梁啟超在政變失敗流亡國外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日本橫濱創辦了《清議報》。在創刊的《清議報》第一冊上,就發表了提倡、推薦、譯印政治小說的文章,不用說,這種小說在他的心目中占有多麼重要的地位了。但也很明顯,梁啟超的著眼點和康有為的小說觀是完全一致的。他指出:

在昔,政洲各國變革之始,其魁儒碩學,仁人誌士,往往以其身之所經曆,及胸中所懷,政治之議論,一寄之於小說。於是彼中綴學之子,夤塾之暇,手之口之,下而兵丁、而市儈、而農氓、而工匠、而車夫馬卒、而婦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每書一出,而全國之議論為之一變。彼美、英、德、法、奧、意、日本各國政界之日進,則政治小說為功最高焉。英名士某君日:小說為國民之魂。

豈不然哉!豈不然哉!今特釆外國名儒所撰述,而有關今日中國時局者,次第譯之。附於報末,愛國之士,或庶覽焉。

從嚴複、夏曾佑在《國聞報》附印說部,到梁啟超在《清議報》上譯印小說附於報末,都意在引進外國新式小說,借助報紙的傳播,深人各界民眾,喚醒他們的覺悟,以期達到社會改革上的、亦即梁啟超所說政治的目的。這種小說觀念的形成,以及通過小說以達到社會效果的想法,成熟於1898年。基於這樣的事實,再來看看陳平原的說法,覺得他的判斷是對的:

20世紀初年,一場號為小說界革命的文學運動,揭開了中國小說史上新的一頁。小說界革命的口號,雖然直到1902年才由梁啟超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一文中正式提出,但戊戍前後文學界對西洋小說的介紹、對小說社會價值的強調,以及別具特色的新小說的呼喚,都是小說界革命的前奏。因此,新小說的誕生必須從1898年講起。也就是說,戊戌變法在把康、梁等維新派誌士推上政治舞台的同時,也把新小說推上了文學舞台。

不論是新小說的呼喚,還是小說界革命的提倡,這些文學方麵的題目,都緊緊地聯結著變法維新的設計。可以說,早在一百年前,中國維新派改革家們,早已把文藝這個部門,作為一個零部件放置在關於改造社會的總體設計中了。這種思路完全符合中國的國情,在內憂外患非常嚴重的上一個世紀末,用這樣的思路來考慮中國的問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假如不作如是想,那反倒是令人驚詫的。

在這樣的理論提倡下,1898年的災難剛剛過去,到了1899年,就出現了林紓的《巴黎茶花女遺事》以及其它兒部翻譯小說。關於林紓的譯事,本書在別處另有論述。這裏不妨著重強調一下,即以一位受到舊學極深影響的舊式文人,在不懂外文的情況下,通過他人的幫助,從事西洋文學名著的翻譯,而且為數多達百餘部,從事這樣的工作,其艱難困苦可想而知。由此,我們可以想見當日中國知識界急迫的使命感,積極頑強的工作精神和不折的毅力。在外國小說翻譯的帶動下,次年,即1900年,就出現了國人創作的新小說。

但當時的小說創作受理論的提倡影響極大。理論著眼點是小說與群治的關係,強調新小說對於改良群治和新民的直接的立竿見影的效果。這就是阿英說的其內容,仍不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的闡明,因此,晚清的小說,遂有了幾個特征。第一,充分反映了當時社會情況,廣泛的從各方麵刻劃出社會每一個角度。第二,當時作家有意識的以小說作為了武器,不斷對政府和一切社會惡現象抨擊。

魯迅根據當日小說創作的理論指導、創作動機和實踐的效果,作了迄今為止仍有強大概括力的判斷,這就是譴責小說概念的提出:

光緒庚子後,譴責小說之出特盛。蓋嘉慶以來,雖屢平內亂(白蓮教、太平天國、撚、回),亦屢挫於外敵(英、法、日本),細民閽昧,尚啜茗聽平逆武功,有識者則翻然思改革,憑敵愾之心,呼維新與愛國,而於富強尤致意焉。戊戌變政既不成,越二年即庚子歲,而有義和團之變,群乃知政府不足與圖治,頓有掊擊之意矣。其在小說,則揭發伏藏,顯其弊惡,而於時政,嚴加糾彈,或更擴充,並及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