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咱有這樣好的師長與朋友(3 / 3)

一輩子活得這樣明明白白,幹幹淨淨的,實在少見。據說夏老晚年曾“檢討”說,自己的一個“缺點”是活得“過長了”些。

再一位老同誌是曾任新四軍秘書長、中聯部部長、中顧委常委的李一氓。他原是創造社的成員,也是文人。據說一位極高級領導曾經說他,如果能徹底消除自己身上的文人氣,他本來可以擔當更多的重任。

我們同樣可以無話不談。他對我有許多教導,正確對待黨內歧見,對待黨內鬥爭,不要抱不切實際的幻想。要沉得住氣。首先要穩住自己。他熱誠地關心我,保護我不受太偏激的過分的打擊。他最大限度地運用了他的影響。

李一氓同誌體重與塊頭都很大,他不像夏公那樣伶俐,說話動作都非常持重,緩慢,慎重,喜怒不形於色,當然,這也是功夫。是我尤其缺少的。

我想起討論精神汙染時一氓的一個發言,他說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要慎批人道主義,例如法共機關報的名稱便是《人道報》。他講這個話,當然很有權威性。

一氓的書法極佳,古樸勁道,蒼涼重拙。他去世前送了我一幅字,抄自《文心雕龍》。他的去世似乎隻是由於身體的沉重,經曆的沉重,語言與思想的沉重,終於無法承擔下去了。

光年仍然是我拜訪最多的一位老前輩。心事浩茫連廣宇,我對這些老人的所思所感所苦,都極其感動。他們尤有豪情在,光年家裏的客廳牆上懸掛的字最感人的是“勤奮延年”四個字。他在完全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以後,編輯自己的著作,繼續翻譯《文心雕龍》,整理曆年日記,閱讀年輕人的新作,接待來訪者,仍然十分忙碌,每次見麵,他總要先說說自己近日做了些什麼事情,從中作一些回味與總結。

也有一個不長的過程。一開始我建議他繼續進行與做完六十年代開始了的用白話文翻譯《文心雕龍》的工作的時候,他曾略有難色,說是扔下已經太久了,後來,他還是完成了。而且,他的兒子說,他最可能留下來的是兩個東西,一個是《黃河大合唱》的歌詞,一個是《文心雕龍》的翻譯。

有一次,我拜訪光年,若有所感,回來寫了一個短篇小說《濟南》,我寫到解放戰爭中的濟南戰役,寫到老人的感慨與夢。宗璞看了,電話中告訴我她覺得我寫得蒼涼。

這段時間,由於張潔的關係,我有機會與曾任機械部副部長的孫友漁同誌有所交往。他是“一二·九”時期湧現的革命家。他有一個主張,對我啟發很大。什麼事做得成做不成,都要做一下,申報一下或者建議一下,做不成也要留下一個記錄,要立此存照。

當然,講到師長,我還應該講到巴金、冰心、周巍峙、王昆等,由於在過去的文字中寫過較多,這裏才沒有多寫。

當然,我也不會忘記文化部的一些中層基層幹部,還有工人,他們的友善,他們的正直,他們的幹淨與真誠,使我永遠難忘。尤其是原藝術局長方傑同誌,他是老革命,他純潔無私,他寧願先期被炒了魷魚,也絕對不說違心的話,不做違心的事。他是詩人張誌民的老戰友,是抗日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八路軍,他是真正的八路。

二○○五年,在中國海洋大學召開的研討會上,山東大學的一位教授,提出要重視對於王某人生軌跡上的若幹“拐點”的研究。王在仕途(教授的原話)一帆風順時突然要做文學,以少共之身被劃成右派,可以安居樂業並且有了體麵的工作了,突然要求去了新疆,在新疆紮下了根又回到北京恢複了老革命的身份,寫作正處旺盛期,受命文化部長,隻幹了三年多堅決辭下……如此這般,我自己也覺得有趣,我過去也沒有想過。看來,我還挺能折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