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在哈佛燕京學社作研究的時候,接到加州大學鄭樹森(VilliamTai)教授的電話,說是希望我能夠參加是年年底在台北舉辦的活動,《聯合報》做東,包括大陸、香港與台灣的作家參加,叫做兩岸三地——四十年來中國文學會議。我問台灣當局會同意我入境嗎?鄭教授說,不妨試試。
由於“九二共識”,那一段兩岸關係比較好,前不久,曾任文化部副部長的英若誠剛去過,曾任文聯黨組書記與中共中央候補委員的吳祖強也去過了。
直到我自美返回北京,台灣《聯合報》把機票都寄到了,台灣當局仍然沒有正式核準下來。就是說,台灣方麵批準我入境用了差不多一百天的時間。由於時間迫近,《聯合報》連續給我訂了五天機票,設想研討會頭一天手續沒有完成,去不了,可以第二天,或第三天,或第四天成行,隻要能露一次麵。
等台灣當局的公文下來,離開會已經隻有六天了,由於我事先已向文化部轉國台辦報告了此事,大陸方麵用了五天時間辦完有關手續。當然,對此,有關領導也很重視,不但有最高領導人的批準,而且有所有高級領導人的圈閱。
去一趟台灣何其麻煩也。先到香港,入境後立即趕往金鍾,到台灣駐港的中華旅行社,換取台方的正式旅行證件。再給台灣邀請單位即《聯合報》去電話,請他們與有關機關聯絡,把正式的同意入境公文送到桃園機場的入境處,由桃園機場通知香港機場,港方的國泰航空公司的航班才肯給我們辦登機手續。為此,我們在香港機場等了四五班,原定航班根本不讓你登機,氣得同行的來自上海的李子雲極不快,聲稱不去了,不去了。最後到達台北,已近午夜。大陸客的行李悄悄放到一個無人注意無人知曉的角落待取,與其他旅客的行李拉開距離……似乎是“潛入”一般。
到了圓山飯店,具體主持人,《聯合報》副刊主任、詩人瘂弦接待我們極其熱情,陪我們吃了一碗肉絲湯麵,一隻小花卷,幾碟小菜,洗去了不少疲勞和憋悶。
圓山飯店位於台北市郊的圓山山腰,號稱十四層宮殿式建築,雕梁畫柱,大屋頂,古色古香。前臨基隆河,後倚陽明山,東邊鬆山,西麵淡水。樣子是很有派的。山雖不算高,飯店五百個房間窗口,都可鳥瞰台北市晝景夜景。飯店基本上是官企,正麵立著許多大紅柱子,並掛了不知多少麵“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
參加這次研討的大陸方麵有北京的劉恒,上海有李子雲、吳亮、程德培,本來還邀請了浙江的李慶西,但是李所屬單位就是不讓去。是官就有權,有權就管事,中央再說開放也沒有用。另外有一些滯留境外彼時基本未歸的文人,包括劉再複、李陀、蘇煒、高行健、黃子平等,也在以大陸方麵的作家的身份與會。來自香港的則有黃繼持、小斯等,台灣本地的人就多了。
大陸作家都是以個人身份來台的,台方是分別點名邀請,絕對沒有給大陸有關方麵留下選擇、安排、組織、控製的空間。不知為什麼,台灣朋友卻堅持認為我們有一個代表團,團長是我,這也奇了。莫非說明台灣方麵的與會文友是相對更有組織的?不會吧。
與大陸作家談港台文學相比,台灣作家對大陸文學顯然更關注、更掛牽,也更痛惜和激烈,可說是炮聲隆隆。
有一位台灣文友說劉恒改編的電影劇本《秋菊打官司》寫得太理想化,秋菊這個人物不真實(按,這個意見是批評大陸作品的,但是其邏輯與文學觀念,卻與大陸某些人如出一轍)。劉恒的回應十分別致,他說:“當然有這樣的人物,我愛人就是這樣的人。”他的質樸真誠的說法,令人難以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