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在民國太平了那麼多年,他手下的部隊也基本沒怎麼打過仗,所以要靠他和慣戰的奉係主力交戰,那是絕對沒有成算的。此時雙方的交戰就跟晉奉之戰別無二致,閻錫山在奉係的壓迫下很快就力窮難支,死傷萬餘——難道晉奉之戰的那一幕要重演了?當然不是,因為蔣介石並沒有困在山東,而隻是在山東遇到了一點麻煩,因此,雖然閻錫山吃了點小虧,但是與此前那場戰事還是有本質的區別——閻錫山此次並非孤軍作戰,隻要老蔣解決了那點麻煩,事情就會迅速出現轉機。
蔣介石本來以為此次北伐肯定是水到渠成,不會再有此前在湖北和江西那樣的苦戰了,沒承想,日本跑出來鬧喚,這讓原本並不複雜的事情顯得複雜起來了。還好,蔣介石這個人還是能夠分得清輕重的,日本挑釁雖然難忍,但是目前國民黨的主要任務還是北伐,因此忍字心頭一把刀,即便割得生疼,也得咽下這口苦水。蔣介石的策略是盡量不招惹,離日本遠點,你不讓我直接過,我繞道總行吧?因此,蔣介石發明了民國史上著名的繞道北伐一事,在今天看來頗有些弱國受辱的悲涼,但在當時的情境下,不如此又能怎樣?
蔣介石一方麵不與日本糾纏,另一方麵催促馮玉祥盡快出兵——老蔣也苦悶得很,日本人鬧也就得了,你馮玉祥跟著鬧算什麼事?老蔣這個總指揮發話還是管用的,馮玉祥立刻停止裝死,與蔣介石、閻錫山協商之後出兵,北伐軍在5月月底發動總攻,三路進兵,勢頭凶猛,奉軍和直魯聯軍很快不支,而張作霖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回關內的——但是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皇姑屯遇難。
其實,張作霖本來就有退守關外之意,但是又不想放棄自己奮鬥多年得來的局麵,因此在關內的戰事一直頗有躊躇,進退失措。但是張作霖一死,事情馬上變得簡單起來,繼位的張學良認識到再抵抗下去肯定也沒啥意義了,所以幹脆擺出高姿態,讓奉軍撤離北京——既然不能與國民黨為敵,那麼送個順水人情,為以後留條後路顯然也是理智的。因此,張作霖的死讓局麵迅速簡化,張學良無意在關內繼續糾纏,而國民黨也順利奪取北京。
自發動北伐以來,蔣介石辛辛苦苦,曆經周折,所等的不就是克複北京的這一日嗎?因此,老蔣進京之後,排場做足,其核心便是香山碧雲寺孫中山靈前去獻功——此舉的政治意義一目了然,孫中山臨死時說“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如今孫中山所謂革命終於已有小成,而為促成此功一直努力奮鬥的蔣介石正是孫中山遺囑中的那個同誌啊。因此,蔣介石假模假式祭靈的背後,同時也在宣告國民黨的新一代領導者正式誕生了,這是一次頗有象征意義的宣言。
雖然北京拿下了,但是並不意味著就沒有了問題,問題不是退守關外的奉係——實際上,此時的張學良已經和國民黨秘密協商運作易幟一事了,問題是張宗昌的直魯聯軍並不願意屈服——奉係失敗了可以退往關內,張宗昌行嗎?為什麼張宗昌就不能投誠呢?讓我們將視線拉得遠一些,想到了嗎?陳其美是蔣介石的政治領路人,某種意義上甚至有導師的含義,而幹掉陳其美,讓蔣介石在黨內奮鬥的難度係數增加的人正是張宗昌,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首,如今張宗昌也走窄了。
現在我們明白為什麼奉係會放心地讓張宗昌在關外獨當一麵而不怕他反水了吧,因為誰都可以去投奔蔣介石,唯獨張宗昌不行,梁子結得太深了,蔣介石也非善類,他能輕易饒了張宗昌?有人會問,在中國曆史上像張宗昌這種有舊怨的最後投誠的也不是沒有啊,最著名的當然是管仲與齊桓公,另外張繡與曹操一事也耳熟能詳,為什麼張宗昌不能學習先人呢?道理很簡單,張宗昌並沒有管仲和張繡那樣的利用價值,而沒有價值又有舊怨的降將是從不會有好下場的,所以盡管張宗昌知道頑抗沒有結果,但是還是選擇頑抗。
最後張宗昌的命運也頗有些令人唏噓,辦掉張宗昌的不是國民黨,而是奉係。為什麼奉係要拿下屬開刀呢?因為張學良此時正在和國民黨談易幟,既然要合作,就必須拿出誠意,而張學良顯示誠意的方法就是幫助國民黨除掉不聽話的直魯聯軍,可憐張宗昌落得個兩頭不是人的下場。張宗昌在當日除掉陳其美的時候肯定不會想到會有今日的下場,曆史就是那麼奇妙,盡管當時的陳其美如待宰之羔羊,除之甚易,但是風水輪流轉,曆史跟張宗昌開了個巨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