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日本也是兩手準備,一方麵煽動奉係內部的緊張空氣,另一方麵則嚴密布控,監視張學良的行動,尤其是他的代表與國民黨方麵的接洽。自從張作霖過世後,小張就一直在做易幟的準備,但是日本方麵對他采取了嚴密的控製,原本在7月就議定了易幟一事,但是日本顯然提前偵知了此事,日本在東北的領事林久治郎就出麵阻撓,因此原議告吹,易幟的時間變得不甚明朗。關東軍的瘋狂盡人皆知,而自以為後方未固的張學良在雙重壓力下顯得舉止失措,猶豫不決,既擔心日本的報複,又擔心楊宇霆的叛亂,一時間易幟竟陷入僵局。
東北易幟並不是張學良一個人的事,對於當事的另一方來講,國民黨顯然是希望早日促成此事,蔣介石自克複北京後春風得意,而如果東北一事能和平解決,對於他而言,當然又是另一件能提升其在國民黨內威望的大事。蔣介石的談判團隊往來奔走其間,但是張學良似乎有心無力,一直不能給老蔣一個準確的答複,從7月拖到8月,然後再從8月拖到9月,終於拖到了10月。蔣介石的想法是,張學良如能在雙十節——武昌首義發難日——掛上青天白日旗,那麼對於老蔣而言,那是大大的有光彩,雙十節開啟了民國的序幕,而如果民國在曆經亂世之後同樣能在雙十節統一,那麼雙十的象征意義顯然是非凡的。蔣介石打著如意算盤,做著國民黨中興首臣的美夢,但可惜的是,張學良不能如他所願,小張還是不能下定決心,於是易幟一事隻能繼續拖下去。
張學良當然想易幟,但是又不能下定立即易幟的決心,而為了表示他易幟的誠意,他當然要做點什麼。張學良表示誠意的方法可能有些促狹,就是親手搞定了不願意與國民黨妥協的張宗昌。這一事讓國民黨方麵對張學良的易幟決心有了新的認識,也開始“同情和理解”張學良的處境,但是同情歸同情,理解歸理解,易幟不能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啊,如今拖了小半年了,事情拖得越久,變數越大,尤其是政治這樣波雲詭譎的舞台上。
最終,在拖了半年時間之後,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選擇了易幟。日本人的壓力,楊宇霆的桀驁,這些終於不再成為易幟拖延的理由,小張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其實這個決心早就該下了,在這拖延的時日裏,形勢並沒有變得有利,日本人壓力越來越大,而楊宇霆的不遜也沒有稍減,這樣的拖延並沒有任何意義。
東北易幟是民國的一樁標誌性的事件,在經曆了亂戰的北洋時代之後,民國終於走向了一統,如今的民國改頭換麵,有了統一的旗號。國民政府成了民國的唯一合法政府,盡管這種統一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是畢竟形式上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了。
小張立威
話說張學良接掌奉係權印之後,麵臨的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局麵:國民黨繼續向北推進,直隸將不日告破;而日本在炸死張作霖後就開始對他這個接班人軟硬兼施,試圖迫其屈服;而在奉係內部,小張的地位也並不穩固。奉係高層之所以能在抬出小張的問題上取得一致,完全是因為局勢逼迫,從能力而言,小張並不足以讓人心服,因為在此之前小張給人留下的印象無外乎三樣:鴉片,女人以及亦師亦友的心腹郭鬆齡,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他都隻不過是個幸運的紈絝子弟。
張學良是民國四公子之一,關於四公子的具體版本有很多,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家世顯赫,而為人放浪,有一般舊社會貴公子的所有不良習氣。張學良當然難以免俗,他是出了名的煙鬼,吸食鴉片甚至使其形銷骨立,一度讓人認為他命不久矣;另外,張學良愛女人,他與趙四小姐的那段情史是民國上層社會浮華的縮影,也是幾乎所有講到民國愛情時都會涉及的話題,而其正妻於鳳至與趙一荻之間的和諧關係也傳為一時美談。本來這些習氣對與貴公子而言本也算不得稀奇,但是如果他的身份從貴公子變成守土有責、需要處理方方麵麵關係的一方諸侯,那麼這種習氣就顯得惡劣了。
張學良很早就吸食鴉片,郭鬆齡在世時,尚能以師長身份勸誡敦促,此時的張學良還沒有煙癮,隻是在戰爭期間以之提神。但在郭鬆齡死後,張學良一方麵經曆了人生的第一場大變,心情鬱結,情緒頹廢,另一方麵失去了老師的監督,因此本來自製能力就很差的張學良經常借煙消愁,終至上癮。可以說,郭鬆齡一事是張學良鴉片史的轉折,從中也可看出小張不具備負擔起危局的精神氣質:小張內心脆弱,在遭遇變故時想到的不是猛省自身,而是吸毒麻痹;更要命的是,他還缺乏足夠的自製能力。這兩點都決定了張學良終究無法真正負擔起東三省這樣的重荷。或許像他這樣的貴公子,除非如蔣經國一般在蘇聯曆經磨礪,否則必定難成大器,耳濡目染終究隻能學成一個花架子,而要真正成一時俊傑則是非經曆磨練不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誠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