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係的開路先鋒是白崇禧,而桂係的弱點正在白崇禧身上。對於派係來講,地盤最重要,因此在奪取地盤之後,派係老大想到的當然首先是如何保住地盤——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尤其是桂係這樣根基並不算深厚,也才是剛剛崛起的派係更是會將已得地盤放到首要位置,而其體現就是將自己的嫡係力量用於穩固地盤。既然嫡係部隊用來穩固地盤了,那麼白崇禧拿出去衝鋒的隊伍當然就不會有多少嫡係——事實上,白崇禧拉到北方去開拓進取的隊伍主要是收編的唐生智舊部。問題就出現了,憑什麼唐生智的部隊願意當炮灰來為桂係爭地盤呢?當然誰都不願意。唐生智的部隊早就嚷嚷著要回鄉了——南北差異較大,難免水土不服,更何況當兵的也是人,難免會想念家中父母妻小,但是白崇禧將這種聲音生生地壓了下去。
俗話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長官當然是老的好。中國政治最強調門生之誼,故舊之交,所謂嫡係的概念就是由此而發,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政治上的體現就是,一日為長,終生為長,派係的發展要有延續性,就必須讓嫡係和長官之間建立起人身依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由於唐生智下課了,所以他的舊部就成為了他人榮華的墊腳石,白崇禧也隻是將他們用作炮灰去為桂係的天下打拚,而隻有唐生智複出,他們才可能擺脫吃力不討好的窘境。
而蔣介石要做的非常簡單,就是讓唐生智去北方收編他久已對白崇禧不滿的舊部,至於舊怨,那就隨風而去吧,在政治上,從來就是相互利用罷了。唐生智說實話也早就按捺不住了,休息了那麼久,去日本散心也散完了,接下來就要跟桂係清算舊賬了——既然老蔣也想跟桂係算賬,那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在這種形勢下,北伐時代的恩怨又何須掛懷呢?老蔣給了唐生智一大筆錢去北方遊說舊部,離開了那麼久,見麵禮總是要的,而見麵禮一出手,那些舊部自然而然就會產生還是老長官夠意思的想法。
於是,突然之間,白崇禧的部隊嘩變,“迎立唐生智,趕走白崇禧”的呼聲一夜之間響徹軍營,白崇禧當時剛想回南方跟李宗仁會和,討論如何對付蔣氏反擊的問題,沒承想,老蔣首先反擊的目標居然選擇了他而不是李宗仁,這下徹底讓白健生亂了陣腳,不過好在還是成功脫逃,沒有成部隊嘩變的犧牲品。據李宗仁回憶,當時老蔣可是對白崇禧動了殺心,如果白健生終不為他所用,殺掉卻也是可行的辦法,不過好在白氏命大,沒有因為這種事丟了性命。
白崇禧在北方的部隊有10萬人,幾乎是桂係的半壁江山,但是老蔣僅僅隻用了150萬大洋,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桂係吃了癟。刀槍未動,政治先行,老蔣這招就叫釜底抽薪,讓桂係一籌莫展,這就是桂係的七寸,隻要被打著,那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對桂係而言不是我軍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了。老蔣確實狡猾,湘案的處理可以說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迷霧彈,讓李宗仁不明究竟,而現在立唐倒白則完全是突然襲擊,打得桂係暈頭轉向。
白崇禧隻不過是老蔣政治計劃中的一部分,如何搞定桂係,可能老蔣心中早就盤算了千回,手下謀士的策論也或許早就堆積如山,因此老蔣的計劃有條不紊,層層推進,在將白崇禧廢掉武功之後,他將矛頭對準了李濟深。李濟深跟桂係的關係非常密切,雖然他不是桂係中人,但是他和桂係的交往則早就超出了一般交往的範疇——甚至他還是李宗仁加入國民黨的介紹人,李濟深與黃紹竑構築的兩廣聯盟也是桂係最堅固的後盾,老蔣當然也早就把他列入了黑名單。其實早在張黃廣州事變之時,李濟深就已經吃過老蔣的虧了——但是可能李濟深還不知道那次是汪精衛和蔣介石合演的雙簧,而這次老蔣故技重施,再次邀請李濟深北上商議國家大事,那麼李濟深會第二次落入圈套嗎?
老蔣當然知道李濟深是不會輕易就範的,於是他派去了龐大的迎接陣容,吳稚暉、蔡元培、李石曾、張靜江四人前往,雖然李宗仁力勸其不可赴京,但是吳稚暉以人格擔保蔣介石不會行不義之事,雖說政客的人格總是不值錢的,但是吳稚暉好歹是有麵子的人,李濟深躊躇再三,終於答應赴京。果不出李宗仁所料,李濟深進京後便被蔣介石扣押——所謂人格在政治上果真是一錢不值。李濟深被扣不打緊,要命的是,粵桂同盟散了,因為老蔣早就在邀李濟深北上之時作了安排,拉攏了陳銘樞和陳濟棠(時謂粵省二陳),於是李濟深一旦被拘,廣東就完全落入了二陳之手,而二陳早就想擺脫李濟深單幹了,這麼一來,粵桂同盟不攻自破。
白崇禧部隊嘩變,李濟深被扣,盡管蔣桂之戰還未開始,實際上勝負已經喪失了懸念。但是,老蔣顯然不願意馬上將局麵引導到簡單的收官階段,老蔣的胃口大得很,他不但要贏,還要贏得痛快,要贏得摧枯拉朽,因此,老蔣不想收官,他要屠龍。老蔣此時已經完全占據了主動,桂係的一切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這個棋盤上他已經穩占先手,老蔣為了贏得漂亮,還會下出什麼樣的妙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