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當然不想就此認輸,他在民國混了那麼多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不想就此放棄,所以即便是無謂的掙紮,他也要進行嚐試。就在老蔣開除了他的黨籍,並動員唐生智進行軍事騷擾,甚至還把他的幾個嫡係策反之後,馮玉祥覺得僅憑自己的力量很難繼續糾纏,那麼如今在民國的地麵上他還能找到哪個有能力——先不說是否有意願——救他於水火的人呢?人選少得可憐,由於桂係倒台,目前隻有閻錫山和張學良有這個能力,張學良和馮玉祥是有些曆史恩怨的,因為當年郭鬆齡造反,馮玉祥也跟著添柴加火了,所以小張一準不喜歡他;而閻錫山呢?這個人鬼精鬼精的,誰也摸不透他,馮玉祥心裏也沒底,但沒底也隻能試了。
於是,馮玉祥在祭出了免戰牌之後不久,就再次下野了。閻錫山願意在這個危難時刻幫幫馮玉祥嗎?跟閻錫山這種人打交道非常累,因為他太有心計,太精明了,精明到甚至你永遠無法猜到他的真實想法,跟一個永遠掛著詭秘的笑容、說話也總是半真半假的人交涉,可以說是最考驗一個人修為的——而這方麵恰恰又是馮玉祥的短項。有些人從骨子裏都帶著精細,而有些人雖然看上去還不賴,但實質卻甚至有些憨直,閻錫山是前者,而馮玉祥則是後者。
從本質上來講,馮玉祥並不是一個惡人,他之所以顯得像個惡人,隻是因為他缺乏安全感。打開馮玉祥的履曆我們可以看見,其實老馮的路走得並不順,他很早就從軍,但是由於他的鋒芒畢露,他早期一直是沉沉浮浮,這樣的經曆讓他嚴重缺乏歸屬感,而這樣的人往往做事情會比較極端,因此才會有他的錙銖必較,恩怨必報——他隻不過是用表麵的強勢來掩蓋內心的脆弱。所以,其實馮玉祥這個人並不複雜,他就像一個刺蝟,身上的刺隻是為了保護自己。
閻錫山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李宗仁回憶說,當他與閻錫山初次見麵之時,便發現這個人很不簡單,是個不好對付的人,能讓李宗仁有這種感覺,那麼閻錫山想必肯定是個非凡的人。閻錫山就是那種骨子裏都帶著心眼的人,他是個十足的人精,非常能算計,一本賬甚至能用十種不同的方法去算,他對人不會有太強的侵略性,但是,他綿裏藏針,能讓人很難受。閻錫山的處世哲學就是中國數千年官場文化的縮影,為人圓滑,八麵玲瓏,如同狐狸一般。
因此,從這兩個人的個性特征來看,馮玉祥注定是要被閻錫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那麼閻錫山到底是怎麼看待馮玉祥的問題的呢?可以說,閻錫山看透了民國的局麵,至少,他比馮玉祥看的透徹得多。老蔣意欲並吞華夏,這一點,閻錫山當然知道,但是對他而言,蔣介石隻是潛在的威脅,而馮玉祥才是他現實的威脅——這樣的結論來源於簡單的地緣政治學說。老蔣的勢力範圍和他並不接壤,真正在他周圍造成威脅的恰恰是今日來苦苦哀求要他助一臂之力的馮玉祥。
這個局麵對閻錫山而言非常的微妙,但對於老閻這樣的人來講,他總是會找到一個對他最有利的解決方法,那麼閻百川想出了什麼好辦法呢?簡單地說,就是借助老蔣的力量削弱馮玉祥的勢力,改變北方的政治格局,讓馮閻雙方的實力對比來一次置換。但同時,他要讓馮玉祥保持足夠的力量,因為沒有馮玉祥這道屏障,他是無力對抗強勢的蔣介石的。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按照閻錫山設計的劇本來進行的,同樣都是縱容老蔣攻擊政敵,但是閻錫山想的卻遠比馮玉祥來得長遠,因為他是從全局來把握這件事,而馮玉祥則單單隻是就事論事。
一開始,馮玉祥還隻是派出代表去跟老閻切磋協商,但是收效甚微,閻錫山似乎對馮玉祥這檔子買賣不感興趣,無奈之下,老馮隻能親往太原,借兵解困,6月24日,馮玉祥來到了太原。到了人家的地盤,那就隻能任人擺布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山西是閻錫山的老巢,到了這裏,馮玉祥也隻能聽天由命了。閻錫山此時需要做的隻是靜觀其變,順水推舟。
閻錫山需要觀察的當然是老蔣的態度,而老蔣當然也很明確,他也沒有三頭六臂,當然隻能繼續貫徹遠交近攻的既定戰略。對於閻錫山,老蔣當然是希望他按兵不動,而要讓閻錫山不動作,總是要拿點好處出來的——而老蔣最擅長的就是給好處,而且是不痛不癢的好處。閻錫山當然也沒指望能在現在拿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他隻是要讓老蔣成為牽製馮玉祥的工具。於是雙方於6月30日在北平會了一麵,達成了初步的默契,老蔣口頭答應讓閻錫山當海陸空副總司令,而閻錫山呢,幫助老蔣擺平馮玉祥——現在馮玉祥正好在太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