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和閻錫山到底誰更有威脅呢?其實老蔣心裏是有本賬的,毫無疑問,西北軍的實力當然比晉係強不是一星半點,畢竟,經常拉出去溜溜的肯定比隻會窩在家裏抓幾個山賊的強,閻錫山雖然狡猾,也有心計,但是在爭衡的道路上,歸根結底還是實力說了算的。所以閻錫山想做大,要取代馮玉祥在北方的地位,老蔣是歡迎的,一隻狐狸畢竟比一頭老虎的威脅要小一些,老虎能咬死人,而狐狸做不到——更關鍵的是,對於這隻狐狸的花花腸子,老蔣是門清的。
閻錫山可算是過了把癮,不但在氣勢上壓住了馮玉祥一頭——可以說從馮玉祥親赴太原乞兵求援開始,他便被閻百川百般玩弄,先扣後放,煽風點火,最後不聞不問,整個把馮玉祥涮了一幹淨;更關鍵的是,他和馮玉祥在北方的座次需要重新排定了,這才是閻錫山最需要的東西。當然了,如果閻錫山見死不救也就罷了,馮玉祥也說不著什麼,畢竟自己當年對晉係也沒少那麼幹,但問題似乎不僅是見死不救那麼簡單,老閻變本加厲玩了出落井下石。
一個政客最忌諱的就是取得與其實力並不相稱的地位,這條定律屢屢在關鍵時刻顯靈,而習慣於穩紮穩打、亦步亦趨的閻錫山更是深知此理,但是他在北方的地盤太大了,老蔣將京津冀三地給了他——但是他的實力根本不足以穩守此地。閻錫山出小力,拿大頭,這點本已就讓馮玉祥相當不滿,所以大概老閻做夢都得提防身旁這頭餓虎什麼時候咬下自己一塊肉來,這可真叫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看著挺風光,好處沒少拿,但是累啊。因此,為什麼閻錫山要對馮玉祥如此不依不饒?因為他再也不想過那種隨時擔心自己地盤被奪走的日子了,所以他才會痛打落水狗,像閻錫山這種悶騷型爆發起來更加可怕。
老蔣看到了閻錫山的態度,也看到了利用閻錫山共同倒馮的前景,所以在蔣馮大戰如火如荼之際,他又找上了閻錫山,這回他將海陸空副總司令的承諾兌現了,並且還交給了閻錫山一個重要工作——善後。閻錫山在此關鍵時刻釜底抽薪,處處給西北軍製造障礙,非但不願出兵相助,甚至還部署兵力限製西北軍退往他的勢力範圍,打打不得,退退不出,無奈之下,西北軍隻得放棄中原,退回潼關自守,西北軍總算又做回了名副其實的西北軍。
河南這塊地方對民國兩個人具有特殊的意義,一個是吳佩孚,另一個恐怕就是馮玉祥了,可以說,馮玉祥一生命運的起伏轉變都跟河南息息相關。馮玉祥在直係嶄露頭角,進入主流政治圈是在直奉一戰坐鎮河南,搞定了趙倜兄弟;他背叛直係,自立門戶是因為吳佩孚奪走了他的河南;他從蘇聯回國,五原誓師,宣布一世梟雄的回歸同樣還是在奪取河南之後;而如今他走到政治生涯的十字路口,眼看著巔峰已去,低潮將至,同樣又是以失去河南作為標誌。河南得而複失,失而複得,然後終又失去,這就是馮玉祥在民國起起落落的縮影,這次有所不同的是,失去的再也不會回來,馮玉祥叱吒風雲的時代就要正式落幕了。
閻錫山不幫忙,河南的丟失也是意料中事,但是令馮玉祥感到憤懣的是,他此次又被閻錫山送往建安村調養去了。常言道買賣不成仁義在,閻錫山好像根本就不想跟馮玉祥講什麼仁義,扣押一次不算數,在馮玉祥兵敗之後,閻錫山居然又故伎重演,再次將老馮給扣了。惡人做一次也是惡人,做兩次還是惡人,如此得罪馮玉祥,想要修複關係似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惡人做到底了,這或許是閻錫山再次扣押馮玉祥的一個考慮。
當然,閻錫山扣住馮玉祥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縱虎歸山。馮玉祥受傷了,這頭老虎在跟老蔣的較量中遍體鱗傷,但是受傷的老虎往往比健康的老虎更可怕,如果縱容馮玉祥回到陝西,那麼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馮玉祥的睚眥必較是民國所有政客都見識過的。所以即便要跟馮玉祥徹底撕破臉皮,閻錫山也不能幹出對自己存在高度風險的縱虎歸山的傻事——閻錫山終究是個精明人。
老蔣遠交近攻的策略再次大獲成功,隻不過有所不同的是,交好馮玉祥、處理掉桂係屬於老馮的判斷失誤,而拉攏閻錫山、搞掉西北軍則是閻錫山天才的展現,看起來類似的情況性質完全不同,這就是政治的微妙之處。在這場博弈中,老蔣是大贏家,閻錫山同樣也得利了,輸掉的是桂係和馮係。同樣是失敗,桂係值得同情,而馮玉祥則是咎由自取,桂係的失敗屬於因為地基不牢而造成的空中樓閣倒塌事故;而西北軍的失敗則是舉棋不定的惡果——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原本西北軍有和桂係聯合共同抗蔣的機會,但是馮玉祥想得太多,讓機會從手裏溜走了,有時候,機會走了就不會再來,一步錯,步步錯。桂係原本是馮係天然的盟友,彼此的利益衝突也少,但是老馮自動放棄了一個能幫助抵擋蔣係的屏障,當他獨自麵對老蔣的挑戰時,方才發現身旁的晉係其實並沒有當盟友的條件,因為在晉係眼裏,馮玉祥甚至是個比蔣介石更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