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繼堯總算混出頭來了,去重慶遞交這份協議的時候,把聯帥的陣勢擺了個十成十,二十一響的禮炮,威武的儀仗隊,八抬大轎,駿馬金蹬,這氣派,快趕上皇帝出巡了。中國人幹啥都講個麵子,從上到下,不論貴賤,該有場麵的時候絕不含糊,唐繼堯如今混成這樣,還不得顯擺顯擺,得瑟得瑟?從氣勢上就得把一幹人等給鎮住——你們看明白了,我是何人?識相的就別找不自在,我說啥你們應啥吧!唐繼堯這一副暴發戶的嘴臉,說實在的,誰看了誰都惡心,更甭說那股唯我獨尊的囂張勁了。熊克武就是如此,渾身不自在,唐繼堯把那份協議拿出來的時候,壓根不是商量,直接是命令——簽字吧,看啥?老子不負責解釋。
熊克武不是孬種,革命黨出身,晚清時代幹的就是造反的勾當,而且熊克武對這份職業盡心盡力,盡職盡責,曾先後策動瀘州起義、成都起義、廣安起義、嘉定起義等多次起義,屢敗屢戰,從不灰心喪氣,這種人是能隨便被唬住的?於是,熊克武拿到這份協議,定睛一看,然後幹淨利落地作出了回應——不幹!話說唐繼堯自從騰達以來,還沒人能當麵駁他的麵子呢,這回熊克武直接讓他下不來台,唐繼堯這威風沒抖成,光剩滿腔怒火了。
當然,唐繼堯難得跑趟重慶,陣勢也撐足了,直接就這麼灰頭土臉地回去,折了威風,唐繼堯得給自己找回場子啊,那成吧,協議的事兒以後慢慢談,出兵鄂陝的大計,可別耽誤了。出兵鄂陝,是唐繼堯趁熱打鐵,而今正在勢頭上,還不得借著這股東風往上頂?唐繼堯能攻城略地,威風八麵,雖說是自己一刀一槍拚出來的,但要沒有護法戰爭這股東風,他也不能有如今的陣勢,他要想再在鄂陝有所作為,也得看看風向對不對。
護法軍主力滇桂二係,壓根就沒心思護什麼法,他們就是跟著起哄,趁火打劫,渾水摸魚,撈點是點——至於說要跟段祺瑞見個高低,他們還真沒做過那白日夢,段祺瑞是誰?他們要是能擺平段祺瑞,還至於跟著孫中山瞎起哄嗎?因此,不管是陸榮廷還是唐繼堯,他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見好就收。南方之所以一開始還能像那麼回事,說實在的,不是因為桂係和滇係有多牛,而是因為馮國璋和段祺瑞跟那兒較勁呢。拿湖南來說,前麵皖係跟那兒玩命幹仗,後麵範國璋和王汝賢這兩路直係人馬就搞了個通電,退出了前線,直接導致北洋係在湖南一潰千裏。當然,陸榮廷也明白這個道理,自己有幾斤幾兩,多大能耐,還能沒個自知之明?也就是北洋沒發狠,要真發狠了,能有他的便宜?於是,當馮國璋拋出橄欖枝,說要和平解決南北爭端後,陸榮廷就迅速響應了。而唐繼堯呢,雖說沒那麼直白,也準備差不多得了。
馮國璋之所以要拆段祺瑞的台腳,簡單來說為了兩個字——麵子。自打袁世凱死後,這倆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北洋係的正牌老大了,說實話,誰都不服誰,先前馮國璋和段祺瑞一個在南京,一個在北平,平時見不著,真鬧也鬧不到哪兒去,現如今黎元洪因張勳複辟而下台,馮國璋跑北平來當代總統,這倆立馬就變成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可得爭出個一時雄長。怎麼爭呢?其實也沒啥技術含量,就是鬥氣,簡單說,一個人如果說要往東走,那另一個就非得說走西,不為別的,就為了不讓對方得意——比如此次護法,段祺瑞說要武力擺平,馮國璋自然不能讓段祺瑞順心,就說要和平解決,於是,就出現了湖南那一幕。
馮國璋和段祺瑞鬥氣,真正吃虧的還是北洋,明擺著的,孫中山又開始喊“知之維艱,行之非艱”了,自打民國之後,北洋係何曾讓孫中山如此得意過?這個臉著實丟大了,北洋眾將覺得實在窩囊,氣就撒在了馮國璋身上,甚至直係的小弟曹錕也站到了段祺瑞那頭。北洋係要開始反攻倒算,南方這邊當然吃不住,曹錕的台柱子吳佩孚就一戰成名,勢如破竹,直下衡陽,陸榮廷這當口能想啥?已經不是見好就收了,而是好不好都趕緊收吧,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可就著實不上算了。好在段祺瑞不待見曹錕,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居然把湖南督軍給了自己小弟張敬堯,惹得曹錕老大不高興,北軍的攻勢也就戛然而止,然後,陸榮廷終於又等到了直係的和平呼聲。
陸榮廷在前麵打打停停,一門心思想著差不多就收手,跟直係眉來眼去,好不曖昧;而唐繼堯呢,壓根就沒說要護法,口號喊的都是靖國;孫中山眼見這護法要黃,也是著急上火。其實不管是陸榮廷還是唐繼堯,他們都沒這個義務非得聽孫中山的,他們又沒摁下指印宣誓效忠加入中華革命黨——人都不是你手下,憑什麼得聽你的呀?當然,孫中山不管那個,他就覺得自己是非常大元帥,不管啥事就得聽他的,你們自說自話,那就是不對。由於目前陷入了“令不出帥府”的窘境,孫中山一激動,就搞了次政變——派軍艦炮擊觀音山。當然,最終反而弄巧成拙,原想著要挾桂係的,最後因為連時任海軍司令的程璧光都不支持他,此事反成了桂係另立門戶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