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國以來,四川就成了各方角力的主戰場,從二次革命到護國戰爭,再到護法戰爭,隻要南北有衝突,四川就是主角——四川百姓也是倒黴,隔三差五被外省人欺負,當然,欺負得最多、最狠的還得算唐繼堯。四川之所以老被欺負,說到底,就是因為亂,一個地方沒個說話頂用、放屁崩坑的老大,就免不得三天兩頭被蹂躪。諷刺的是,凡在民國製造混亂的,在史書上卻都是響當當的正麵角色,可悲的是,居然很多人還能信這套說辭。
其實,以四川如今的局麵,唐繼堯但凡有些政治手腕,根本就不難擺平——四川如今這些個地方派,單拎出來是不是都不是唐繼堯對手?而這些地方派是不是都是一個人一條心,各打各的算盤?這不就對了嗎?應付這種局麵,我們的老祖宗早就給我們想好了辦法。簡單說,就是拉一批,打一批。拉攏一些傾向自己的,打擊一批反對自己的,搞好政治平衡,四川就能完全捏在唐繼堯手裏。但是,唐繼堯如今卻反其道而行之,對誰都不拉,對誰都是打。
當然,唐繼堯這麼搞,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盡快把錢糧軍械攢齊了,好趁著這個亂勁創出一份家業——換句話說,唐繼堯認為,這個年份正是他資本原始積累的最好時機,所以他力求其快。但是,唐繼堯大概沒考慮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欲速則不達,快固然重要,但是穩顯然更居要位——你想快,你也得快得了啊,有想法,不也得有可行性嗎?現在的情況是,唐繼堯欲求速效,根本不給其他人留口吃的,一味想著便宜自己全占。在四川地方派看來,其實客軍不客軍的,根本不是關鍵因素,關鍵因素是客軍奪了他們的口中食,吃肉不吐骨頭,吃菜不剩湯水,他們沒活路了,沒活路不就得反嗎?
搞政治跟做買賣,某種角度來說是一樣的,講的是利益均沾——當然,可以有人拿大頭,有人拿小頭,看個人的能耐。但是,要說是有人想利益獨占,連小頭都不願意拿出來,這買賣非得談崩不可。如今,唐繼堯欺行霸市,做霸盤,搞壟斷,在四川地麵上混食的人多了,你有能耐把他們滅了,如果滅不了,就那隻能是他們把你滅了。於是乎,本來還各懷鬼胎的川軍眾將,因為唐繼堯一而再、再而三不顧念他們的利益,沒奈何,豁出這條命去,也得爭口飯吃。
最能看出唐繼堯政策魔力的就是劉存厚跟熊克武的聯合,這倆自打民國以來就互相瞧不順眼。劉存厚基本跟著北洋混——除開袁世凱稱帝那陣。而熊克武則是鐵杆革命黨,這倆幹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現如今,他們卻要把手言歡了。劉存厚跟熊克武聯合之後,覺得手裏頭實力還是稍欠——劉存厚在護法戰爭中跟著北洋走,著實被幹得元氣大傷;而熊克武呢,雖說當了督軍後攢下了不少家底,但畢竟新敗,氣勢上就輸了一陣。於是,他們就想找四川地麵上的新銳勢力,拉出來一塊兒驅唐。熊克武看上了劉湘,其實劉湘跟熊克武也不對付,當時二次革命的時候,熊克武派人去活動駐守瀘州的劉湘,劉湘唯唯而應,真到開打,卻玩命跟熊克武幹,這是舊怨,倒也不提;最近楊庶堪還跑來遊說劉湘,說要他加入倒熊呢。別說,劉湘當時還真有點心動了,要不是呂超那邊先下手,劉湘可能也開幹了。按說這麼大的過節,就算政壇沒有永遠的敵人,要讓這倆成為同生死、共命運的盟友,顯然也不是那麼輕便的。但是,由於唐繼堯的瘋狂表演,居然,劉湘這樣跟熊克武矛盾重重、新仇舊怨糾結在一起的主兒也打算一塊兒混了。
1920年8月,劉存厚在漢中,熊克武在川北,分別組織靖川軍,以劉湘為前敵總指揮,兩路並進,合攻成都,靖川之役就此打響。劉存厚跟熊克武是川將老一輩中的翹楚,而劉湘則是中生代的代表,新老合作打響第一槍之後,那些原本還在持觀望態度的川軍將領紛紛加入了靖川戰事——原先還一盤散沙的川係登時就團結了起來,靖川軍的氣勢居然還就燃燒起來了。也該是駐川滇將顧品珍和趙又新倒黴,趕上川軍大聯合,想不輸都不行了。9月8日靖川軍占領成都,接著在成都附近與滇軍主力趙又新、顧品珍部決戰,雙方苦戰12晝夜,靖川軍最終擊敗滇軍。靖川軍乘勢追擊,滇軍節節敗退,10月3日,趙又新被靖川軍圍困於瀘州,不久後被擊斃。而黔軍方麵,靖川軍於10月上旬出兵重慶,王文華遭遇大敗,隻身逃赴上海,而餘部也最終全數撤出重慶。自此,護法戰爭以來駐紮四川的滇黔聯軍,終被川軍盡數逐出。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唐繼堯打四川的時候,無非是製訂了計劃然後一往無前,雖然不易,但終究有條有理。但是如今要守四川,要考慮的問題卻比先前繁難了數倍,即便如此,唐繼堯但凡有些政治謀略,四川還並不是太難把握,可惜的是,唐繼堯隻能亂世,卻無法治世。唐繼堯有雄心,想要幹出一番事業,雖說他的事業於國無益,於民無補,無非是帶累百姓多受些苦楚。但是,一個有誌氣的男人,終究還是能讓人另眼相看,四川一事足見唐繼堯不過爾爾,誌大才疏,豪氣有餘,精細不足,終歸不過是個庸才。亂世之中,一個庸才卻成天想著與自己的才具相隔萬裏的霸業,那麼,他帶給曆史的,也不過隻是遍地狼藉。護法戰爭之後,唐繼堯本來擁有稱雄西南的大好良機,但是,他卻沒有把握機會的足夠才能,幸運女神不會永遠青睞某個人,一個政客,在他一生之中,真正的機會也就不過數次,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非但不會再來,他還會嚐到浪費機會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