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繼堯來說,1922年這個年份有喜有憂,喜的是自己過了幾個月的流亡生活後終於東山再起,重掌雲南;而憂的是,自己在貴州的代理人劉顯世不爭氣,居然被親外甥給造了反,自己溜到了昆明。這一來,把滇係在境外的最後一塊根據地也丟了——自打唐繼堯督黔之後,黔軍就是滇軍的小弟,鞍前馬後也有些苦勞。四川丟了導致唐繼堯下課,而唐繼堯下課導致貴州內亂卻無力幹預,這一連串連鎖反應讓唐繼堯好不容易經營起的勢力頓為泡影。唐繼堯當然不能容忍貴州改弦更張,但是自己剛回雲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喝口茶,就算要貴州那幫不尊親長的崽子們嚐到點厲害,也得先歇歇力再說。
當然,貴州遲早還是要拿下的。到了1922年年底,唐繼堯終於歇夠了,養足了精神,便點起滇軍兵馬,並集合劉顯世黔軍餘部,領軍入黔。趕走劉顯世的是他的外甥王文華,此刻執掌貴州的卻不是此人,因為王文華不願“以甥逐舅”,在貴州兵變之時待在了上海。這一待就出了問題,他居然被黔係另一要角袁祖銘給暗殺了。王文華這一被暗殺,手下登時大亂,誰都不服誰,鬧了個天翻地覆,結果隱藏在背後、挑起了內亂的袁祖銘漁翁得利。因此,現如今唐繼堯的對手並不是那個惺惺作態的孝子賢甥,而是陰沉可怖的袁祖銘。
袁祖銘曾是川黔滇入川聯軍的黔軍重將,理論上應該被唐繼堯控製,但實際上,唐繼堯對他的控製是間接控製,也就是唐繼堯控製劉顯世,而劉顯世再控製袁祖銘,現在劉顯世被王文華搞了,而王文華又被袁祖銘辦了,所以這根中間的鏈條就斷了。現在袁祖銘已經不鳥唐繼堯了,因為他找了個更大牌的主子——吳佩孚。他投效吳佩孚的時候,唐繼堯正在流亡,因此,袁祖銘順順當當地借著貴州內亂以及玉帥的支持跑到貴州當了老大。唐繼堯是何人?他曆來是想裂土自立、自成一派的,所以他既不服從孫中山,也不服從北洋政府,他就是想依靠滇係把自己做大做強,暫時先穩固西南,後尋機入主中原,因此袁祖銘投靠吳佩孚,這是唐繼堯無法容忍的,而這個麵子也是要找回來的。
袁祖銘這個主子確實夠大腕,但是這麼大腕的主子未必能真幫到他的忙,有句話叫遠水不解近渴,吳佩孚再厲害,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跟唐繼堯在西南的勢力還是沒法比。因此,當唐繼堯重新推出劉顯世,點兵入境,要驅逐袁祖銘時,袁祖銘猛然發現自己其實是赤條條一人,沒幫沒襯。於是乎,唐繼堯就輕鬆占領了貴州,劉顯世重任貴州省省長,而本次戰事的總指揮——唐繼堯胞弟唐繼虞則任貴州善後督辦,從此貴州重回滇係掌控。
貴州這地方窮得可以,最出名的除了那頭驢和茅台酒,就是鴉片膏子,原本劉顯世幫唐繼堯看場子,唐繼堯也能騰出手來四處折騰,現如今,劉顯世因為外甥那麼一鬧,元氣大傷,這個場子要讓唐繼堯自己來看,唐繼堯就立馬覺得不上算了。唐繼堯可不是那種盯著自家一畝三分地就心滿意足的人,他之所以在民國獨樹一幟,不服從非常政府,也不服從正常政府,就是因為他心比天高,一直就想問鼎中原,但現如今手裏頭這點兵力卻紮在了貴州這片窮鄉僻壤,這一輩子還能有啥指望?當然,唐繼堯要想保住貴州,那是不消多說的,現在的問題是,唐繼堯騰不出手來了,因此,貴州這個雞肋,唐繼堯得想辦法處理了——繼續含著還是幹脆棄了,這是個問題。
此時民國局勢劇變,中央又打了好幾仗,直奉二戰後,吳佩孚敗北,中原頓失其主,而孫中山雖兵力不足,卻念念不忘北伐,因此,如果能有富餘兵力,此時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於是,唐繼堯狠了狠心,派人跟袁祖銘談了筆交易,最後達成互不侵犯條約,滇軍撤出,黔人治黔。唐繼堯放棄貴州,自然是以小博大,所謀深遠,他念念不忘的也還是他那點天下之誌。好在民國還總是個能找到折騰機會的年代,比如念念不忘北伐的孫中山也終於老了,最近病勢沉重,更關鍵的是,廣西最近也不太平,儼然也可覬覦了。
滇桂兩派,原是西南雙雄,當日陸榮廷和唐繼堯是南方護法軍的雙雄,但此一時彼一時,唐繼堯雖然先丟四川,後棄貴州,但總算還能穩住自己的地盤;而可憐的陸榮廷卻連遭挫敗,先是被陳炯明逐出了廣東,而後又在粵桂之戰中失敗,後來好不容易複出,卻因和沈鴻英相爭被李宗仁占了便宜,如今已是在野之人。在滇桂兩係同為巔峰之時,雙方井水不犯河水,雙方各有意向,但是如今廣西這一亂,就讓正愁著有力無處使的唐繼堯豁然開朗。唐繼堯采用假途滅虢之計,號稱接受孫中山所命副大元帥之職,要借道廣西,前往廣州視事——當然,也順便探視一下孫中山的病情。唐繼堯玩這麼一出,當然廣西人也不傻,知道他心裏想什麼,但是李宗仁卻有心無力,這當口他正千裏追擊沈鴻英,想要肅清其殘部呢,唐繼堯趁火打劫,著實讓他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