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川、黔、滇三省中,四川最富庶,號稱天府之國。當年劉邦與項羽楚漢爭霸初時屢戰屢敗,卻能最後奪取天下,靠的就是四川過硬的經濟實力;而在民國史上,抗戰中國民黨之所以能以空間換時間,與日本形成相持局麵,不致被亡國滅種,同樣也是因為有了四川這樣的戰略後方。不過,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四川相對有錢不假,卻導致外患頻仍,內亂不休。
一省二政
四川的混亂是從娘胎裏出來的,換句話說,從民國誕生之日起,四川就沒出現過一個勢能壓眾、才能出眾、德能服眾的人物,一群矬子裏要拔出個將軍,難度自然不小。清政府被推翻,我們說是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認為武昌起義是被推倒的第一塊骨牌。但是,武昌起義之所以能發動,還得感謝四川同胞,沒有四川轟轟烈烈的保路運動,哪有武昌革命黨人錯進錯出?中國百姓要麼忍氣吞聲,抱定民不與官鬥的宗旨,要麼等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扯張大旗造反。但是保路運動實在特殊,這是一次民眾的大規模維權運動,而維權壓根就是舶來品,翻遍史書估計也找不出第二例。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四川老百姓怎麼就能牛逼哄哄地跟官府對著幹呢?
要解釋這個問題,就得來談談袍哥組織。說起袍哥,可能不少人覺得陌生,但如果提到天地會,大家估計就都知道了——講到根上,袍哥其實就是天地會的一個分支。天地會又名洪門,反清複明是其宗旨。天地會雖有號稱“為人不識陳近南,便做英雄也枉然”這樣的偶像派領導,但清朝還是自康熙開始逐漸在中原站穩了腳跟,天地會越混越慘淡,到最後難免變了質,成了黑社會。袍哥是四川哥老會的別稱,自名漢留,名稱由來有個典故,是三國演義裏耳熟能詳的橋段,曹操賜袍與關羽,關羽卻以該袍著於劉備所賜舊袍之外,有不忘舊主之意,幫派人物最崇拜的人物就是關公,入會儀式一般都得向關公磕頭,哥老會自也不能免俗。哥老會的起源現在說法不少,但是會眾大多認為是鄭成功所創,跟天地會同源同種,可以算是天地會在四川的分支。
袍哥組織在四川影響力非常大,原本參與人員多為底層民眾,但到了晚清,不少鄉紳富戶也加入了該組織,因此,四川當時有“明末無白丁,清末無倥子”之說(倥子是幫派黑話,言指幫外人眾)。早期的同盟會為了反清,就曾多方聯絡幫眾,以為助力,一個要反清建民,另一個要反清複明,雖然宗旨有些小差別,但終究在反清這一點上是一致的。袍哥在四川的社會基礎顯然遠非同盟會可比,因此,要在四川搞點動靜,沒有袍哥的支持是難以想象的,而相應地,隻要袍哥參與了活動,官府就有大麻煩了——比如這次保路運動,各地的領導者就是袍哥各堂口的老大。四川老百姓雖然不懂啥叫維權,但是有了袍哥做支撐,也就不懼跟官府硬碰硬,而清廷見問題嚴重,就調來了趙爾豐前來彈壓。
趙爾豐號稱趙屠夫,為人威嚴,善於理亂,懂得恩威並用的道理。因此,他就成了清廷平亂一把刀,哪兒有亂子上哪兒砍。此前趙爾豐在西藏就頗是讓民族分裂分子吃足了苦頭。這次來四川彈壓保路運動,趙爾豐還是老一套,先殺人立威,再徐圖施恩。但是此次袍哥格外強硬,趙爾豐越殺越亂,到最後袍哥幹脆組織了同誌軍跟清兵廝殺。如果單是四川民變,趙爾豐經驗豐富,或許過段時間就撲滅了。但是,四川一鬧,湖北就逮著了機會,也鬧了起來,武昌起義糊裏糊塗一成功,居然清廷就被這棵稻草給壓塌了。小亂積成大亂,這本是四川反正的大好機會,現在問題來了,鬧騰是袍哥的拿手好戲,但是鬧騰完了得善後,而恰恰善後又不是袍哥的專長。因此,四川雖然獨立之勢已成,但找不到一個擱四川地麵上能杵得出去、鎮得住場子的人物。
不過,該獨立還得獨立,同盟會會員如楊庶堪、張培爵和謝持等人聯絡了一批新軍將領,在重慶起義,於1911年11月22日先建了個軍政府,張培爵任都督,而新軍頭目夏之時為副。四川省會是成都,隻有拿下了成都,才能算大功告成,現在楊庶堪等人在重慶宣布獨立,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是要在成都宣布獨立可不容易,眼見著趙爾豐就不好惹。革命黨人就組織了民軍包圍成都,但是趙爾豐守得極為頑強,居然革命黨就被打退了。當然,有革命的,就有妥協的,成都成日裏炮火轟鳴,這就讓士紳富賈們非常頭疼,他們雖然不革命,但對清廷也好感有限,眼見著清廷大廈將傾,趙爾豐卻不識時務,硬是逆時而動,打半天,吃虧的還是他們這些人。因此,立憲派的幾個社會名流主要是蒲殿俊、羅倫找到了趙爾豐。而趙爾豐則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想暫且退讓,以謀再進,因此雙方達成和解,趙爾豐交出四川政權,但仍帶兵辦理藏邊事務,本人繼續待在成都,以資顧問,而立憲派則取得了建立軍政府的權力。11月27日,繼重慶軍政府成立未幾之後,以立憲派為主體的成都軍政府也告成立,蒲殿俊為都督,朱慶瀾為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