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畢竟還是太嫩,不懂身處亂局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道理,以為自己氣運旺,就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過,政治畢竟沒那麼簡單,以前劉湘是小嘍囉的時候,愛怎麼鉚足勁往前衝都沒人管,但如今劉湘還是個沒人搭理的小人物嗎?劉湘現如今已經是能和元老級川將熊克武平起平坐的人物了,已經是川軍新生代中最冒尖的角色了,到了這個位置,有多少人盯著?
對於身居高位的微妙處境,熊克武就比劉湘有更深的領悟,畢竟多吃了幾年飯,也在風口浪尖上多混了幾年——閱曆就是最好的老師。熊克武以前就屢屢成為眾矢之的,從二次革命開始一直到倒熊之戰,大風大浪見多了,最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痛的道理。因此,這回跟劉湘合作將死對頭劉存厚趕出去之後,熊克武就留了一手,將劉湘給捧了上去。其實論資曆、論實力,熊克武依然是川中翹楚,他把劉湘抬出來,難道是提攜後輩的一片盛情厚意?當然,劉湘大概是以為自己幫了熊克武這麼大一忙,忠人之事當然也要食人之祿,自己當四川總司令,當省長,那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這叫受之無愧。恐怕劉湘是想差了,熊克武抬舉他,真正的目的恐怕還是要倒他,用個流行詞,這叫捧殺。
其實早先熊克武就已經在驅劉之戰後搞了劉湘的小動作,當時他秘密策反劉湘的參謀長兼第二師師長陳能芳,讓他在1921年農曆除夕夜帶兵獨立。劉湘重用的都是速成係軍官,而陳能芳呢,又不巧是保定生,陳能芳總覺著自己是劉湘勢力的邊緣人,說不好哪天就被取代了,既然熊克武找他,他自然就心思活動了。可惜的是,事有不諧,情報居然就被劉湘在舉事前一天截獲了,結果劉湘當眾宣讀電報內容,問陳能芳的部隊是左袒還是右袒,當然毫無懸念的,陳能芳的部將都說誓死忠於劉湘了。於是,陳能芳被扣,唐式遵接位。按說這事出來後,劉湘怎麼著也該對熊克武有所防備了,但是劉湘畢竟是年輕氣盛,對熊克武玩弄陰招,根本不帶怕的,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因此,後來熊克武抬舉他當四川軍政的首席,劉湘也慨然接受,認為是應當應分,甚至可能還以為熊克武是在示弱,但是,劉湘可能沒注意,還有個詞叫以退為進。
熊克武這就是以退為進,在劉湘居然跟孫傳芳和蕭耀南這樣玉帥跟前的紅人牽上線之後,他認為時機成熟,決心發難了。熊克武攛掇川軍眾將跟劉湘對著幹,劉湘也不傻,自然嗅出了這裏麵的味道,立刻明白自己一味強進確實是犯了忌諱,眼下這個出頭椽子怎麼也是當定了,也沒啥好辦法可以補救,隻能先退位避避風頭再說。於是,劉湘在1922年5月通電下野,辭職之後就抓緊時間秘密準備,尤其是派人去求助剛結交的把兄孫傳芳,讓他幫幫忙。如果孫傳芳真能幫上忙,那劉湘也還有一線生機,但是他的同學楊森卻想法另類,居然想玩突襲,還沒等孫傳芳出兵,劉湘也沒安排停當,第二軍軍長楊森就搶先出兵,進攻第一軍去了。
楊森雖是劉湘同學,但早就有自立之意,自從當上第二軍軍長之後,就一心想扶植親信,搞個新二軍出來,此次他匆忙出兵,是因為跟但懋辛合作遭拒,索性就破罐破摔,先打再說。楊森自說自話提早進攻,這種悖逆之舉讓劉湘頗為震驚,劉湘當然很生氣,但是考慮到反正也是要打,楊森這次贏了,自然功勞是自己的,輸了,就把責任一推。於是,隻說了句“楊森跋扈,不聽命令”,做好將來推卸責任的鋪墊後,就聽之任之了。
但是,第一軍也是避其鋒芒,玩個拖字訣,你要決戰是吧,我就不跟你打,於是楊森進攻,第一軍就在軍長但懋辛的指示下搞撤退,這一下楊森的如意算盤就打空了。楊森發起進攻後,川軍眾將在成都開會組織聯軍,以第三軍軍長劉成勳為總司令,以第三師師長鄧錫侯以及四川邊防軍司令賴心輝為正副司令,舉兵進攻重慶,策應第一軍。曹劌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楊森一心求戰,但第一軍根本不戰,就顧著撤了,這千鈞之力連連砸到空氣上,當然過會就氣泄了。於是,眼見楊森部有氣衰之象,但懋辛就決定停止撤退,集結精銳,開始進攻。雙方激戰六日,最終決定勝負的是後來被德國醫生尊為軍神的劉伯承,他在8月1日率軍衝破了楊森中央陣地,楊森部立即大亂,第一軍乘勝追擊,第二軍潰不成軍。與之同時,聯軍也攻破了重慶,楊森一路敗退,狼狽不堪,居然一萬部隊被兩百追兵繳了械,後來總算逃到了湖北宜昌一帶,跟吳佩孚搭上了線,暫且屈身。劉湘當然更是倒了大黴,總算劉成勳是他老鄉,而參與此戰的第九師師長劉文輝又是他的族叔。劉湘跟他們疏通後,終於經過允許,帶著他的衛隊回到老家。
這是劉湘軍事生涯以來第一次遭遇重大挫敗,當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劉湘這回總算是明白實力不到不要強充大個的道理,雖然這筆學費交得是太貴了。劉湘回老家調養了,這次聯軍的司令劉成勳就接任了川軍總司令和省長的位子。劉成勳是武備生,在雲南幹過一陣,辛亥革命後回川,熊克武上位後,他被任命為第四師師長,後來很關鍵的,在倒熊之戰中他通電擁熊,這筆無本買賣做得漂亮之極,熊克武深感厚意,後來將他任為第三軍軍長,應當說,劉成勳雖然不算熊克武的嫡係,但也算是熊克武的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