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自然是有的,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宣布清共,並在南京另立中央,跟武漢中央擺起了擂台,這時候老蔣就來攛掇川軍攻打武漢。老蔣找了劉湘和楊森兩個人。劉湘此人精明謹慎,沒把握的事情不幹,因此雖然接受了任命,但態度卻有些消極,也不願自己出兵。不過,楊森卻對此事提起了十二分興趣,尤其是老蔣還給楊森開了張遠期支票,承諾事成之後讓他管漢陽兵工廠,楊森這下徹底被撩撥起了欲火。楊森為人衝動,慮事不周,想幹就真幹,也不管武漢是不是真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反正就是要撈一票。
5月,急不可耐的楊森出兵攻鄂,剛開始還得到了駐節宜昌的夏鬥寅的呼應,眼看著武漢方麵兵力空虛,一鼓可定,但是夏鬥寅卻碰上了硬茬子。留守武漢的是葉挺,那是真刀真槍不帶虛活的名將,夏鬥寅自是抵敵不住,被葉挺部擊潰。武漢方麵覺察有異,急令唐生智部李雲傑師回師增援,前往仙桃鎮,與楊森交戰。川軍的裝備在民國各軍中是一等一的差,跟漢陽造為主的北洋軍比都稍有不如,更別提跟蘇械裝備的北伐軍比了。因此,雖然武漢方麵隻派了李雲傑一個師,但是要攻打戰鬥力素稱薄弱的川軍,那還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穩的。楊森原本是想乘虛而入,渾水摸魚,借著武漢防備空虛的當口,幹他一票的,但是悲哀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李雲傑擊潰了。仙桃鎮一戰,楊森七個團遭全殲,第九師幾乎全軍覆沒,而且前有追兵,後有堵截,楊森眼見不利,於6月底跟幾個親信愛將搶上輪船,率先逃命去也。主將能乘船逃命,當兵的怎麼辦?三個選擇:選擇抵抗的被幹掉,選擇逃命的流落他鄉,當然,最好的選擇是投降。
楊森匆匆忙忙趕回老家,卻發現屋漏偏逢連夜雨,劉湘趁著他出兵湖北,搶先占了他的根據地萬縣。劉湘比楊森機靈多了,也沉穩多了,他就知道去武漢沒啥好果子吃,於是,楊森去前麵打仗,他就在後麵看戲,看到楊森潰敗,他就先下手為強,把楊森的老巢給占了。這下楊森真是有苦說不出,在外沒撿著洋落不說,自己的原有地盤也被搶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輸大發了。不過,楊森因為性格衝動吃虧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總能轉危為安,說穿了,就是福星高照,運氣好。這回運氣又來了,劉湘想螳螂捕蟬,卻有鄧錫侯和劉文輝幾個黃雀在後,劉湘來打萬縣,他們就打重慶。劉湘一看重慶丟不得,隻得跟楊森協商,歸還萬縣,自己領兵回援去了。
楊森確實一直有幸運女神光顧,因此屢屢能化險為夷,但是好運氣也不總是跟著他,玉帥徹底倒了之後,楊森就得跟著倒黴了。
左右逢源
從優秀政客的角度來講,楊森或許並不夠標準,他不夠冷靜,不夠理智,不夠謹慎,衝動,率性而又莽撞,因此,不管楊森曾經多麼風光,但他終究不可能成為四川的救世主,亂局的終結者。但是,完美的政治人物通常意味著泯滅人性,楊森不然,他是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就像吳子玉一樣。患難見真情,如果說一開始很多人認為楊森結交吳佩孚是因為大帥的聲望和權勢,那麼當浮華已去,大帥不再,楊森對吳佩孚的態度就可以明明白白宣示出什麼叫交情。
吳佩孚之所以青睞楊森,扶助楊森,屢屢在楊森倒黴的時候慷慨接納,並一度將楊森捧上四川首席的位置,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吳佩孚需要在四川找個代理人。吳佩孚本人就是個性情中人,通俗點說,玉帥是個純爺們兒。因此,玉帥與人交往自有他的一套標準,而楊森跟他的關係,與其說是主臣之交,還不如說是朋友之交,物以類聚,楊森其實某種意義上講,跟吳佩孚是一類人。因此,當1927年11月,吳佩孚在河南大勢已去,窮無所歸之時,唯有楊森不避嫌疑,開懷接納,將其待為上賓。這時候的玉帥有什麼呢?玉帥丟掉了一切,而且再也沒機會東山再起了,不僅如此,他還是個處境極端微妙的政治人物,楊森接納他,除了引來無窮的後患,還能有什麼益處呢?事實上,楊森此前早已易幟,如果他能跟吳佩孚一刀兩斷,對他的政治生涯有益而無害。但是,楊森終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玉帥能屢屢在他危難之際幫他一把,如今玉帥有難,楊森又怎能拂袖而去,不聞不問?楊森義氣深重,實在是個難得的真漢子。
楊森當然知道接納吳佩孚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那就是可能被瞬間推上風口浪尖,甚至萬劫不複——在四川,有多少人在盯著他?事實也確實如此,楊森在接納吳佩孚之後,就迅速被架上了審判台,流言蜚語不斷,中傷詛咒無窮,更有人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甚至有人試圖利用此機將其置於死地。不過那又如何?磊落光明大丈夫,知恩圖報真漢子,楊森上不愧於天,下不怍於地,坦坦蕩蕩,對得起朋友,對得起良心,這就夠了。當然,楊森這麼做肯定對不起自己的多年奮鬥了,不過,沒有玉帥就沒有楊森的今日,無非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