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功臣的榮光並沒有讓陸榮廷愜意多久,廣東的善後問題隻是小麻煩,大麻煩是本來山高皇帝遠的兩廣居然過不多久就成了風暴中心——北洋係和孫中山都盯上了這兒。北洋係那邊,府院之爭總算告一段落,手握雄兵的總理段祺瑞在輕鬆搞定了複辟的張勳之後,順手也把引狼入室的總統黎元洪踹到一邊,內亂平歇後不久,段祺瑞就喊出了武力統一的口號。段祺瑞誌在一統中華,平八荒掃六和,建萬世之功,抱負如此,我們後人自然也要奉上一些敬意,但是,段祺瑞這口號一喊,北洋係而外的土大王們就不樂意了——陸榮廷便是如此。陸榮廷對中央的是是非非,本來沒啥興趣,隻要不惹到他,愛誰誰。但是,中央的這些強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哪個願意掛個空銜?中央要名副其實,少不得對地方開刀,而陸榮廷這個地方派自然不願拱手讓權,免不了掙紮一番。
陸榮廷一聽段祺瑞喊出這個口號,知道此人不是善類,得留個心眼,當然,喊口號誰都會,段祺瑞喊統一,他就針鋒相對。喊獨立?陸榮廷可不想惹事,他喊的口號是自主。所謂自主,意思就是你這個中央,我是承認的,但是我給你麵子,你也得給我麵子,少來管我的閑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也別找誰的不是。這個自主雖然不是獨立,但跟獨立也差不多少,就跟東周的諸侯國似的,表麵上都尊奉周天子,實際上,周天子壓根管不著他們,也就趕上啥變故有個簽字蓋章的權力——認可權可以有,決定權真沒有。
段祺瑞喊統一,陸榮廷喊自主,這下氣氛就搞僵了,這氣氛一僵,唯恐天下不亂的孫中山就逮著了機會,於是,在1917年7月跑到了廣東,打起了護法的旗幟。要講喊口號,不管是武夫段祺瑞,還是土匪陸榮廷,都不是他老孫的敵手,孫中山沒兵沒錢,兩手空空,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就是仗著能說會道,擅長忽悠嗎?護法這個口號表麵上聽起來挺光鮮,好像孫中山是占著個理,但實際上,政治這東西,隻談得上過節,壓根就談不上道義。孫中山維護所謂臨時約法,實際就是維護國民黨議員的地位——因為國民黨議員老幫著黎元洪跟段祺瑞唱反調,段祺瑞回來後,就把他們給廢了。
民國的問題,無非是地方割據,軍閥混戰,要解決問題,無非就是統一——誰統一不是統一?憑什麼段祺瑞不能統一,非得讓孫中山統一?難不成孫中山會喊兩句口號就高人一等,了不得了?那能不能不打仗就解決問題呢?當時一些知識分子也在想啊。最後提出一口號,叫聯省自治。
當時民國一些政客文人就想,與其老是打來打去的,不如各省管各省的事兒,末了搞個聯邦製,也省了諸多麻煩。聽起來好像不錯,但問題是,這並沒有解決地方割據的中心問題——軍隊,隻要各省長官都手握雄兵,那讓他們各守其分不打仗,就是天方夜譚,大家有誰見過聯邦製國家的軍隊還不統一的嗎?總之,如果不把各省軍隊收歸中央,統一管理,地方割據的問題就永遠得不到解決——但是,那些高喊聯省自治的地方軍閥們哪個願意裁兵廢督呢?
孫中山跑到廣東搞護法,正好陸榮廷跟北洋政府之間又有些劍拔弩張,孫中山總算是沒白吆喝,看來陸榮廷是要上船了。但是,縱是如此,陸榮廷跟孫中山也非一條心,孫中山搞護法,是以推翻北洋政府為目的,而陸榮廷參與護法,實際隻為自保,當然順手能牽個羊是最好不過了。段祺瑞是什麼實力,自己是什麼實力,陸榮廷自然一清二楚,實際上,此次交鋒,陸榮廷隻求能把三板斧打出去,唬住北洋,然後順利求和,維持現狀——至於護法問題,這跟陸榮廷有關係嗎?陸榮廷和孫中山這是相互利用,陸榮廷利用孫中山的名,孫中山利用陸榮廷的兵,各取所需,誰都不欠誰。
段祺瑞看到南方打出護法的旗幟,自然也不相讓,前期目標瞄準了兩個地方,湖南以及四川。湖南督軍是譚延闓,此公也出自官宦世家,他老爹譚鍾麟是晚清名臣,官至督撫,顯赫一時,譚延闓自小聰穎,於製藝時文頗有造詣,還曾在會試中考中頭名會元,是在湖南十裏八鄉聞名的奇才。譚延闓雖然是文人出身,但槍法神準,在湖南辛亥革命那陣,靠著這一手,壓住了台腳,被推舉為都督。譚延闓雖然名為甘草,行馮道之術,與人為善,但總體來講偏向南方,因此,段祺瑞要擺平廣東,就先從湖南下手。譚延闓見局勢不利,沒奈何,也隻能向陸榮廷求援,陸榮廷也不含糊,並發五路,兩廣出兵80營,以譚浩明為帥,出兵湖南,而與之同時,革命黨老人程潛也在湖南成立護法軍,如此,護法戰爭打響。
湖南在護法戰爭中大概就是前麵段祺瑞皖係衝鋒,後麵馮國璋直係扯後腿,結果就是北洋軍在湖南輸了個稀裏嘩啦,段祺瑞一生氣,幹脆辭職了事。而馮國璋呢,也就喊起了和談的口號。馮國璋一喊和談,陸榮廷樂了,同時,孫中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