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光靠著孫連仲部跟日軍在城內玩拉鋸、打巷戰,那拚不了幾時,大概孫部也會全員告罄,毫無疑問,孫連仲需要援軍。其實李宗仁早就安排好了援軍,隻是這支援軍因為人盡皆知的原因不大買李宗仁的賬,李宗仁三令五申,要求湯恩伯率部南下支援台兒莊,但湯恩伯卻一度逡巡不進。湯恩伯自有他自己的考慮,他大概是怕張自忠和龐炳勳守不住臨沂,擔心側背受敵,因此遲遲不願南進——這也正是蔣介石喜歡湯恩伯的地方,湯恩伯打仗,曆來就是先考慮保存自己實力,能戰便戰,不能戰也不強求,因此,部隊交給他帶,蔣介石一萬個放心,但問題是,你自己的實力保存了,盟友怎麼辦?台兒莊激戰至此,孫連仲部幾乎已經戰至極限,如果湯恩伯再不火速增援,台兒莊之戰隨時都有崩盤的可能——而在孫連仲的催促之下,最火大的無疑是李宗仁,其嚴令湯恩伯,說如再不遵軍令,致誤戎機,當照韓複榘前例嚴辦。李宗仁都這麼說了,湯恩伯當然也不好再推三阻四,無奈隻好南下救援。
此時台兒莊戰事已經極端吃緊,至4月3日,台兒莊三分之二已為日軍所據,而孫連仲更是向長官部打電話,說部隊已經損失了7成,再打下去就要全軍覆沒,要李長官體恤一二,讓第二集團軍(孫連仲部)退守運河南岸,好歹留些火種。李宗仁當然不同意,都守到了這個份上,援軍也快到了,豈能放棄?李宗仁下達嚴令,說務必守到次日拂曉,否則軍法從事,還指示,不但要守,還要組織敢死隊伺機反攻,到時候與湯恩伯部裏應外合,可收全效。嚴令之下,孫連仲也隻好表示自己拚光了算,不再心存僥幸,當然,最終證明,這樣的堅持是值得的——當夜,孫連仲便組織敢死隊進行逆襲,日軍倉促之下自也沒想到中軍還能有氣力發動反撲,一時頗是狼狽,而等到次日淩晨湯恩伯率部趕到,中軍裏應外合,遂重創孤軍深入的磯穀師團瀨穀旅團以及前赴增援的板垣師團阪本支隊。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血戰台兒莊,從津浦線南岸的阻擊戰,到龐炳勳和張自忠的臨沂阻擊戰,乃至川軍王銘章死守滕縣,最後殺身成仁,到如今孫連仲以大部陣亡為代價與磯穀師團血拚,最終與湯恩伯部配合重創日軍,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道理:日軍雖強,中軍雖弱,但隻要戰術合理,指揮得當,團結一心,我們也可能虎口拔牙。當然了,中日抗戰全局並不會因為台兒莊這一戰而達到根本性改變,對於中國的抗戰事業來講,依然還是長路漫漫。
戰役與戰爭
台兒莊戰事其實隻是徐州會戰的一個序曲。當然,從李宗仁的角度來講,他巴不得如此,台兒莊戰事說白了就是過年吃了頓餃子,雖然大捷,但也不過是堪堪慘勝,而且還是在日軍犯了重大戰略錯誤的情形下,如今日軍吃了這麼一次鱉,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如此一來,徐州會戰還能打嗎?然而,蔣介石似乎不這麼看,他認為有一就有二,像台兒莊這樣的大捷自然多多益善,以資鼓勵,他又給李宗仁這邊派來了大批的援兵。
李宗仁現在自然是哭笑不得——蔣介石這樣的多年宿敵能認可他的功業,給他這麼大的麵子,他當然得兜著。但問題是,他兜不住。徐州我們是知道的——戰略要地、交通樞紐,但反過來講,這樣一個四通八達的中心城市,豈不正是說明其易攻難守的特點?這就對了,徐州很重要,但是,徐州守不住,蔣介石這樣的支持,客觀來講,其實是添亂。如今的形勢是,號稱無敵的皇軍精銳居然能在堂堂正正的陣地戰中受挫——平型關大捷是伏擊戰,這讓各位指揮官怎麼向天皇交代?如果還不能一鼓作氣拿下徐州,難不成他們都要自殺以謝天皇嗎?所以說,日軍如今已經徹底端正了態度,調兵遣將,布下十麵埋伏,準備借此一戰,好歹能對天皇有所交代了,如此一來,老蔣向第五戰區調兵豈不是羊入虎口?
李宗仁如今的任務當然已經不是死守徐州了——日軍巴不得中國軍隊如此,他的任務是把蔣介石送入虎口的羊群再從虎口裏奪回來。慶幸的是,李宗仁始終頭腦清醒,他沒有被台兒莊大捷衝昏頭腦,在大捷之後,他就立即知道,狐狸不會落入同一個陷阱,基本上,徐州會戰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無非是避免重大犧牲,讓主力部隊跳出日軍包圍圈罷了。無奈的是,跟李宗仁鬥了一輩子的蔣介石愣是跟他不對盤,如今也是一片好心做了壞事,一個增兵,另一個撤兵,總之就是擰著來。好在李宗仁應對尚屬沉著,最後經過閃轉騰挪,還是將徐州附近的主力部隊疏散走了,以至於準備痛快打一仗以雪前恥的日軍雖然輕取徐州,但心裏頭卻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輕取。1938年5月19日,日軍攻取徐州,徐州會戰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