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會戰至此,算是基本落下了帷幕。負責長江南岸防守的第九戰區打得著實漂亮,尤其以創造了萬家嶺大捷的薛嶽第一兵團為最,而防守長江北岸的第五戰區也算中規中矩,尤其是大別山北麓孫連仲和宋希濂部的表現頗值得稱道,表現最慘的當然就是胡宗南這天下第一軍,防得好不好還在其次,關鍵是那種不管友軍死活的態度。武漢會戰是抗戰以來最大規模的會戰,打了4個半月之後,日軍終於徹底被打殘了,而這就預示著抗戰的新階段業已來臨。
從強盜到騙子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日軍終於拿下了夢寐以求的武漢,但是又有什麼意義呢?將國內所有能戰的部隊全麵投入戰場,甚至一度還準備將禦林軍近衛師團也投入戰鬥的日軍已經打到了極限,武漢會戰傷亡高達14萬——中共公布的數據,其餘如日本和國民黨公布的數據或低或高,不足為信,國內已幾無可戰之兵,再加上已占領區也需要大量兵力駐守,日軍已經沒有兵力再去組織一次大規模會戰了。然而,此時付出了重大犧牲的中國並未亡國,雖然丟失了東北、華北、華東、華中和華南——武漢會戰後期日軍還忙裏偷閑占領了廣州,但是,我們有四川盆地為依托,不論在第五戰區、第九戰區還是在第二戰區,都有一定的反擊能力。李宗仁所在的第五戰區依然保有較強的戰鬥力,擁有大洪山和桐柏山兩大重要據點,在敵後還有廖磊的大別山遊擊區,遙相呼應,對武漢構成直接威脅;而在第九戰區,日軍也無法清除薛嶽所率部隊在贛西南和湘鄂一帶的威脅;至於第二戰區,雖然閻錫山所率晉綏軍不過爾爾,但在敵後活動的八路軍卻給日軍造成了很大麻煩。抗戰至此,中日已經陷入了軍事相持的局麵。
軍事僵持還隻是一方麵,對於日軍而言更大的麻煩則來自經濟層麵。日本從明治維新以來奉行的就是軍事強國戰略,經濟實力相較一般豪強遠為遜色,國土麵積狹窄,戰略資源匱乏,黃金儲量貧乏,以至於在中國戰場連續發動多場會戰之後,日本已經入不敷出,陷入了極端的經濟困境。在發動盧溝橋事變之前,日本的黃金儲量,包括紙幣準備金,僅有13.5億日元,然而武漢會戰結束後,日軍已經支出了61.56億日元,遠遠超出其戰略儲備,換句話說,日本國內已經有些山窮水盡的意味了,也無力充分供應軍隊所需。經濟困境迫使日軍暫停軍事行動,將重心放在對已占領區的經濟掠奪之上,實施“以戰養戰”的戰略。
兵力不敷,經濟困境,軍事膠著,如此三端,日本當然不得不改變自盧溝橋以來的中國戰略,打是打不動了,接下來日軍的戰略重心無非是兩點,一是鞏固已占領區的統治,二是改軍事進攻為政治誘降,軟化主戰派,吸收主和派。日軍對華策略的調整可由三次近衛聲明來體現:1938年1月16日,日本首相近衛文麿首度對國府發表聲明,聲稱蔣介石如不接受議和條件,日本將“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而另建“與日本提攜之新政府”;11月3日,近衛發表第二次聲明稱:如國民政府“堅持抗日容共政策,則帝國決不收兵,一直打到它崩潰為止”;12月22日,近衛又發表第三次聲明,提出所謂“中日睦鄰友好”、“共同防共”、“經濟合作”三原則,誘脅蔣接受條件。
這三次聲明頗有趣味。在1938年年初,當時日本自盧溝橋事變之後,接連在平津戰場、華北戰場、華東戰場取得勝利,並於1937年年底攻取民國首都南京,此時正是誌得意滿,氣焰自是頗為囂張,因此,此次近衛聲明語氣極為強硬,一副要麼你就範,要麼我廢了你的態勢,完全沒把蔣介石放眼裏。而等到11月3日,此時武漢會戰剛剛結束,雖然日本打得狼狽不堪,到最後也僅僅得了座空城,但畢竟在名義上取得了勝利,此時的聲明表麵看起來依然強硬,尤其是最後一句“打到崩潰為止”,聽著挺嚇人,但是前麵還有個前提——堅持抗日容共。這是什麼意思呢?前次聲明近衛還說要堅決廢掉不聽話的蔣政府,此次聲明居然留了活口,言下之意是,隻要你跟中共撇清關係,就一切有得談,從堅決幹挺到分化離間,顯然日本政府已經從老虎蛻化成了紙老虎,外強中幹了。而到年底的第三次聲明,則幹脆也不玩強硬那一套了,直接開始套近乎,要與蔣介石展開全方位多角度合作了,要撇開敵對關係,發展友誼了。三次近衛聲明語氣一次比一次弱,其姿態也從“令”變成了“逼”而後終於轉成了“誘”,這說明在我軍的節節抵抗下,日本終於玩不動了,玩不動就隻能騙了。從不可一世的強盜變成肥餌釣魚的騙子,日本顯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