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才開了個頭,前一陣毛澤東不是拋出了八項和平條件嗎?李宗仁為了和談,自然是立即作出了回應,拋出了七項主張,基本同意了中共方麵的要求,原本這都是題中應有之意,結果,蔣係又開始炸刺了。首先行政院那邊發難,囉裏囉唆扯了堆廢話,最後歸結起來三個字——辦不到;而後聲言不幹預國家大事的下野之人蔣介石也莫名其妙地發言了,直斥李宗仁此舉,認為“直等於投降”;再然後跟這事八竿子打不著的當時是台灣省主席的陳誠也當麵向赴台的程思遠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大概意思是李宗仁也太把自己當根蔥了吧?這麼大事不跟中常會討論也就罷了,怎麼連行政院都不知會一聲呢?你們這還把責任內閣當回事嗎?我看這麼著,以後德公要辦什麼事,先找幾個專家研究過了再弄。陳誠的意思無非是別以為你當了總統就了不得了,民國的天還是我們的天,你要想獨斷專行,告訴你,門都沒有!瞧瞧,蔣介石手下的一條哈巴狗都那麼囂張,李宗仁這活還幹得下去嗎?到最後,李宗仁的誠意在中共眼裏就成了成心——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演戲是吧?
然後就是軍事。不用說,李宗仁能管得著的也就是他們廣西的那些子弟兵,至於黃埔係的那些個將領,一個二個正眼都不帶瞧李宗仁的,遇事就到奉化向老頭子彙報。這些倒還是小事,李宗仁最憤怒的莫過於他連江防計劃都做不得主。
在渡江戰役之前,國防部作戰廳廳長蔡文治提出了個江防方案,說應在長江江麵較狹而北岸支流較多的南京向上下遊延伸江岸部署重兵,而江陰以下江麵寬闊且北岸沒有支流的地段不必用重兵防守。蔡文治的方案當然有道理,李宗仁和顧祝同都表示同意,結果就有不同意的,此公就是江防司令湯恩伯——湯恩伯同誌前不久剛把恩師陳儀給告發了,如今因為“忠誠不貳”在老頭子那邊紅得發紫。
湯恩伯這個活土匪眼裏隻有蔣介石一人,不要說李宗仁這位老冤家不在他眼裏,就是同一個係統的何應欽和顧祝同也同樣不在他眼裏,大家說,李宗仁能怎麼辦呢?
還沒完,接下來要表演的是被李宗仁搶去了副總統之位,如今當上了行政院院長的孫科。行政院此前就因為李宗仁同意了毛澤東的和談主張而發過話了,這次幹脆以實際行動來拆台,在李宗仁表態第二天,孫科便以此為由策動閣員離寧赴滬,而後,立法院的CC係分子也跟了風走了。結果到了1月29日大年初一,南京城內的要員隻剩下了於右任和居正兩位元老,實在是淒慘至極。李宗仁也沒辦法,隻好在2月1日去上海,結果真有下馬威,居然在機場接機的一個內閣成員都沒有。李宗仁按捺住自己的不快,去見孫科,孫科說南京不行了,我們馬上準備去廣州了,會議不歡而散。孫科果然在2月4日將內閣搬去廣州,而立法院隨即響應,甚至老蔣此時也發指令說要中常委也搬去廣州,準備把李宗仁架空了。
李宗仁確實如蔣介石所願被架空了,甚至中共還為此戲謔國民政府“它是存在於南京嗎?南京沒有行政機關。它是存在於廣州嗎?廣州沒有行政首腦。它是存在於上海嗎?上海既沒有行政機關,又沒有行政首腦。它是存在於奉化嗎?奉化隻有一個宣布‘退休’了的偽總統,別的什麼都沒有。”而李宗仁更是感慨:“這種政出多門、一國三公的情形,誰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領導?”
和不成戰不成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國府的一班文武大臣又有幾個真正說有力挽狂瀾的決心呢?或者說,即便有這個決心,又還有多少可能性呢?至少蔣介石對保住大陸已經不抱希望,他已經開始將能運的黃金外彙全部運到台灣,準備在台灣組一個小朝廷,並將口號改成反攻大陸了。當然了,蔣介石還有條退路,還能有條底褲遮遮羞,但是,李宗仁能怎麼辦呢?他所能做的也無非是趁著中共還未渡江,做最後的掙紮罷了。
可供李宗仁選擇的路線並不多,無非兩條,要麼是和,要麼是戰,那就一步步來吧。李宗仁要跟中共尋求和解,說實話李宗仁自己內心也矛盾得很,因為他甚至還沒有將一個極端重要的問題搞清楚——他所謂的和談究竟是將桂係當成利益主體呢,抑或是將國民政府當成利益主體?從當時的局勢而論,顯然前者會有更多的機會,畢竟當時中共的主攻方向還是蔣係,然而,問題是,即便中共願意暫時接納桂係,像桂係這般尚有一定實力、跟中共又有如此曆史恩怨的派係,他們如此的尷尬地位又能保持多久呢?如桂係這樣的情況在國民黨內部尚且不見容於他人,又何況是與其積怨已久的中共呢?李宗仁當然不願意當裏外不是人的孤魂野鬼,更何況,李宗仁如此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如果僅僅是苟安於一方諸侯的地位,他又為什麼要跟蔣介石爭鬥這麼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