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如何定義成功——家庭美滿,擁有知己,腰纏萬貫,經濟有保障,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想成功等等,往往都需要具備幾個品質。心理學家在尋找能預示成功的個人品質時一致發現,智力和自製力最能預示成功。到目前為止,研究者仍然不知道如何永久性地提高智力,但是他們發現了,或者至少重新發現了,提高自製力的方法。
我們認為,研究意誌力和自我控製,是心理學家最有希望為人類幸福作出貢獻的地方。意誌力讓我們在大大小小的方麵改變自己和社會。達爾文在《人類的起源》裏寫道:“當我們認識到應該控製自己思想的時候,便是道德修養到達了最高階段的時候。”維多利亞時代的意誌力理念後來不再受歡迎了,因為20世紀有些心理學家和哲學家認為意誌力連存在與否都值得懷疑。鮑邁斯特本人最初也對意誌力持懷疑態度,但是他後來在實驗室觀察到了意誌力:意誌力如何讓人有力量堅持下去,意誌力耗盡的人如何失控,血液裏的葡萄糖如何給心智能量補充燃料。他和合作者發現,意誌力像肌肉一樣,過度使用就會疲勞,長期鍛煉就會增強。自從鮑邁斯特的實驗首次證明了意誌力的存在,意誌力就成了社會科學領域被人研究最多的主題之一(而那些實驗現在是心理學中被人引用最多的研究之一)。他和世界各地的同行發現,增強意誌力是讓生活變得更好的最保險的方式。
他們認識到了,最主要的個人問題和社會問題,核心都在於缺乏自我控製:不由自主地花錢借錢,衝動之下打人,學習成績不好,工作拖拖拉拉,酗酒吸毒,飲食不健康,缺乏鍛煉,長期焦慮,大發脾氣……自製力差幾乎與各種人生悲劇都有關:失去朋友,被炒魷魚,離婚,坐牢……它會讓你輸掉美國公開賽,就像著名網球運動員塞雷娜·威廉姆斯(小威廉姆斯)曾經發生的悲劇;它會毀掉你的事業,就像一個又一個卷入性醜聞的政客。摧毀整個金融體係的過度借貸和過度投資,要部分歸咎於人們的自製力太差;很多人沒有存夠養老錢,前景淒涼,也要部分歸咎於人們的自製力差。
讓人們說說自己最大的優點,他們往往會說自己誠信、善良、幽默、勇敢、富於創造力,甚至謙虛等,但是很少有人說自己的優點是自製力強。研究者在問卷中列出了二十來個“性格優點”,在世界各地調查了幾千人,發現選擇“自製力強”作為自身優點的人最少。不過,當研究者問到“失敗原因”時,回答“缺乏自製力”的人最多。
當今人們麵對的誘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讓人防不勝防。你的身體也許在盡職地上班,但是你的思想卻可能隨時開小差。你可能查看電子郵件、上臉譜網、聊MSN或者玩遊戲,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幹活。一個典型的計算機用戶每天登錄不止三打網站。你也許瘋狂購物10分鍾就用完甚至超過1年的預算——誘惑無時不在。我們經常認為意誌力是臨時動用處理緊急事件的力量,但是鮑邁斯特及其同事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在德國中部招募了200個配有BP機(傳呼機)的男女,每天從早到晚不定時傳呼他們7次,讓他們報告自己當時是否正在體驗某種欲望或者剛剛體驗過某種欲望。這項辛苦的研究,由威廉·霍夫曼(WilhelmHofmann)主持,一共收集了1萬多次報告。
原來,有欲望才是正常的。BP機響起的時候,10次中大約有5次,人們正在體驗某種欲望;還有2次,人們在幾分鍾前剛剛體驗過某種欲望。這些欲望,很多是人們努力抵製的。結果表明,人們醒著的時候,把大約1/4的時間用來抵製欲望——每天至少4小時。換句話說,你隨便哪個時間碰到的4個人當中就有1個正在用意誌力抵製欲望,但那並不涵括所有運用意誌力的情況,因為有時人們也運用意誌力做其他事情,比如決策。
在BP機研究中,人們最常抵製的欲望,首先是食欲,其次是睡欲,然後是休閑欲——像工作期間休息一下,猜猜謎語、玩玩遊戲,而不是整理備忘錄。接下來是性欲,再往後是其他各種交往欲——像查看電子郵件、上社交網站、瀏覽網頁、聽音樂或看電視。人們報告說,為了抵製欲望,他們使用了各種各樣的策略。最普遍的是找些什麼事做以分散注意力,不過有時候會直接壓抑或者苦苦忍受。這些策略能否成功,因具體欲望而異,對抵製睡欲、性欲或購物欲來說,效果非常好,對抵製看電視或上網的欲望或者一般休閑欲來說,效果不是太好。平均而言,用意誌力抵製欲望,10次當中隻有5次是成功的。
50%的失敗率聽起來讓人灰心,而且根據曆史標準來看這個失敗率也許還要更糟。我們無法知道,BP機和實驗心理學家出現之前的時代,人們是如何運用自製力的,但是那時的人所承受的壓力普遍小於現在的人。在中世紀,大部分人是農民,在田地裏長時間幹著單調的農活兒,身邊經常備著大量麥芽酒。他們不會削尖腦袋往上爬,所以不記考勤(也不是非常需要保持清醒)。除了酒、性、閑散以外,他們的村莊也沒有多少顯而易見的誘惑。人們之所以修身養性,主要是因為不想在公眾麵前丟臉,而不是因為熱衷於追求完美。中世紀天主教的救贖,更多地在於敦促人們加入教會、遵守教規,而不是在於運用意誌力做出英勇之舉。
但是,到了19世紀,農民遷入工業城市,不再受村莊教會、社會壓力和普世信念的約束。宗教改革讓宗教變得更個人主義,啟蒙運動弱化了人們對所有教義的信仰。隨著中世紀歐洲的道德確然性和僵化製度漸漸消逝,維多利亞人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過渡時代。當時有個流行的辯論話題,即道德能否離開宗教存活下去。維多利亞時代的很多人開始懷疑基於神學的宗教原則,但是他們假裝自己是忠實信徒,因為他們認為維護道德是他們的公共職責。今天,我們很容易嘲笑他們的虛偽和假正經,就像嘲笑他們套在桌腿上的花邊套子一樣——不準裸露腳踝!不準挑逗人!如果你讀過他們最誠摯的有關上帝和職責的布道,或者他們比較古怪的性理論,你就可以理解為什麼那個時代的人轉向奧斯卡·王爾德的哲學尋求解脫:“我可以抵製一切,誘惑除外。”但是,因為新的誘惑不斷出現,他們自然而然地尋找新的力量源泉。隨著城市集中出現的道德敗壞和社會病讓維多利亞人擔憂,他們開始尋找某種比神恩更有形的東西,某種連無神論者都保護的內在力量。
他們開始使用“意誌力”一詞,因為他們普遍認為其中涉及某種力量——某種內在的等價於工業革命時代蒸汽機的東西。為了增加意誌力儲備,人們聽從英國人塞繆爾·斯邁爾斯(SamuelSmiles)在《自助》(Self-Help)中的勸勉。塞繆爾·斯邁爾斯的《自助》是19世紀大西洋兩岸最受歡迎的一本書。“天才就是耐性”,他提醒讀者,然後從偉大科學家牛頓列舉到美國內戰期間著名南軍將領“石牆”傑克遜(StonewallJackson),解釋說每個人的成功都是“自我克製”和“堅持不懈”的結果。維多利亞時代的另外一位大師,美國牧師弗蘭克·錢寧·哈多克(FrankChanningHaddock)出版了一本後來暢銷國際的書,書名很簡單——《意誌的力量》(ThePowerofWill)。為了顯得具有科學性,他把它稱為“一種量可以增加、質可以發展的能量”,但是他不知道——更沒有證據證明它到底是什麼。在這個問題上更有發言權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也有類似看法,他提出理論說自我依靠的是涉及能量轉移的心智活動。
但是,後來的研究者一般並不理會弗洛伊德的能量自我模型。直到最近,在鮑邁斯特的實驗室,科學家們才開始係統地考察這個能量源泉。之前幾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心理學家和教育家等一些饒舌的人,一直在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證明它並不存在。
1.意誌的衰退
不管是查閱各種學會年鑒還是閱讀機場勵誌書,你都會清楚地發現,19世紀的“修身養性”(character-building)理念早過時了。20世紀的人之所以不再那麼迷戀意誌力,部分是因為維多利亞人太過迷戀意誌力,部分是因為經濟變化和世界大戰。“一戰”持續很久的流血殺戮,似乎就是因為太多固執的紳士恪守“職責”直到枉死。美國以及大部分西歐的知識分子提倡更輕鬆的生活觀——不幸的是,德國的知識分子沒有。相反,他們發展出了“意誌心理學”(psychologyofwill),在慘淡的戰後恢複期引導德國走下去。那個主題後來得到了納粹的擁護,臭名昭著的政治宣傳片《意誌的勝利》(TheTriumphoftheWill)就是最好的證據。這部片子是德國女導演萊妮·裏芬斯塔爾(LeniRiefenstahl)為納粹拍攝的,專門記錄了1934年的納粹集會。納粹人“廣大民眾服從一個反社會者”的理念,實際上就是維多利亞人“個人道德力量”的理念,隻是前者沒有後者光彩。如果納粹代表了意誌的勝利……好吧,說到對公眾的壞影響,沒人堪比阿道夫·希特勒。
意誌的衰退好像不是一件那麼壞的事情,而且,“二戰”過後又有其他力量讓意誌繼續變弱。技術進步讓商品越來越便宜、人們越來越富裕,因此刺激消費對經濟的增長至關重要,廣告催促大家立即就買。社會學家識別出新一代“受他人引導的人”,引導這些人的,不是他們內心強烈的道德信仰,而是周圍人的看法。維多利亞時代嚴肅的勵誌書,漸漸被人視為坐井觀天。新的暢銷書是歡快的,像戴爾·卡內基的《人性的弱點》和諾曼·文森特·皮爾(NormanVincentPeale)的《積極思考的力量》(PowerofPositiveThinking)。卡內基花了7頁筆墨教人如何微笑。他解釋說,正確的微笑能贏得別人好感,而贏得了別人好感,成功就有了保障。皮爾和其他作者想出了更簡單的辦法去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