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太監是這樣變強的(3 / 3)

然而,從明朝人王鑒的筆記《震澤紀聞》中,我們卻看到了另一個事實:劉瑾能占這個大便宜,絕不是瞎貓碰死耗子。相反卻應了一句格言——機會總偏愛有準備的人。

劉瑾的“準備”,便是他有別於王振,汪直諸人的獨特優點——能侃。

所謂樣樣通不如一門精,任何一門功夫,隻要把其殺傷力發揮到最大,就必定無堅不摧。劉瑾,便是一個把侃大山功夫發揮到極致的人。

劉瑾的能侃,在《震澤紀聞》中有兩段評價。一段是說他不太認字,有些文盲,但一張嘴相當厲害。另一段則說他粗通一些文化,對經史一知半解,但立刻就敢張口開侃,雲山霧罩把人說暈。而正是這項本事,讓他一直平淡的人生,變得不再平淡:巴結李廣的時候,靠一張利嘴巴結上的,李廣犯事的時候,靠一張利嘴撇清了自己,後來乾清宮失火,還是靠一張利嘴救了自己的命。後來投到朱厚照門下,還是靠一張利嘴,討得朱厚照的歡喜,並且在伺候朱厚照的八個太監中越混越熟,最終確立了自己的“老大”地位。

而僅僅依靠侃,劉瑾也許能和人混熟,可想抓權卻遠遠不夠。劉瑾之所以能夠平步青雲,成為明朝曆史上第一位“九千歲”,更因為他遠遠超過之前王振和汪直的另一項能力——善抓重點。

相比之下,汪直也是具有敏銳判斷力的,但汪直的判斷力,更多的是對細節的洞察力和敏銳度,劉瑾卻不同,他最擅長的是,在最複雜困難的問題麵前,找到最直接有效的解決辦法,並以最簡單的方法解決之。

比如他剛投到朱厚照門下的時候,其實是不討朱厚照歡心的,那時候的小朱厚照才十來歲,還是剛進青春期的孩子,感興趣的也是遊玩打仗,最喜歡的太監,主要還是類似張永,穀大用這類孔武有力的。而相比之下,劉瑾非但沒啥優勢,相反很不討喜——快五十歲的老頭子,代溝差將近四十歲呢,有啥好玩的。

可劉瑾不動聲色,短短幾天,就成了朱厚照最喜歡的人。原因很簡單:朱厚照愛玩,就讓我玩個夠,劉瑾,卻是一個隨時隨地可以想出玩鬧花樣,讓朱厚照玩的最盡興的人。比如朱厚照玩膩了打獵,劉瑾就帶著朱厚照玩遛狗,朱厚照玩膩了遛狗,就帶著朱厚照玩鬥雞,總之永遠都在第一時間,以第一速度,給朱厚照開發出新的玩樂花樣,伴他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

而能侃且能抓重點的劉瑾,在人生態度方麵,也絕不是一個平庸之輩,相反卻是早早確定了自己的人生偶像——王振。甚至他還曾經拜祭王振的祠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而王振倒台的教訓,他更因此刻骨銘心。正因如此,在正德元年那場驚心動魄的決鬥中,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而劉瑾真正實現了人生的追求,成功超越了偶像王振曾經達到的成就,卻也因為那場驚心動魄的決鬥,和那個正確的決定。

那場決鬥發生在明朝正德元年(1505年),彼時明孝宗駕崩,太子明武宗朱厚照即位,陪朱厚照陪了多年的“八虎”太監,自覺翻身的時候到了,立刻撒了歡。擁著朱厚照嬉戲享樂,國家大事全耽誤了。如此情景,群臣當然看不過去,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聯合百官上書,以集體辭職相威脅,要求朱厚照殺死劉瑾等人,眾議洶洶之下,年輕而缺乏經驗的朱厚照也忙了,他甚至向百官哀求說,願意把劉瑾等宦官外放,隻求留他們一條性命,結果被百官毫不猶豫的拒絕。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時的宦官之首,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因怕劉瑾等人威脅自己的位置,居然火線倒戈,也團結在文官集團一邊。“八虎”,這群剛剛因朱厚照接班而雞犬升天的新寵們,登時從天堂輪回到地獄,殺身滅門之禍,血淋淋的逼近了他們。

大難之下,八虎們也慌了手腳,個別沒種的,有主動找文官集團媾和的,結果人家不許。也有成日哭哭滴滴的,結果人家裝沒看見,還有諸如張永這樣剛猛的,說要決死一搏,事實卻是當時根本博不過,講和沒用,哭沒用,打更沒用,對手卻毫不商量,非要你死,怎麼辦?

劉瑾有辦法,但他的辦法,說出來的時候,卻似乎平淡無奇:大家集體找朱厚照,放聲痛哭,求朱厚照解救。

這辦法貌似說了等於沒說,要是管用的話,朱厚照也不會嚇毛,更不會主動找文官集團求和了。可劉瑾堅信,這事就得這麼辦,而且隻要照他說的,這事一定辦得了。

因為劉瑾找到了反戈一擊的最佳突破口: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他相信,隻要衝這個理由打出拳去,原本堅如磐石的敵人,必然會土崩瓦解。

一場好戲就這樣開始了,按照“編劇”劉瑾的設置,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執行,先是集體覲見朱厚照,集體痛哭,朱厚照好言勸慰,一臉無奈。接著“八虎”集體哭訴,陳說冤屈,朱厚照不停的跟著歎息,卻還是一臉無奈。直到劉瑾在見過了朱厚照連續的幾次歎息和無奈後,終於一字一句,說出了準備已久的台詞:“王嶽公公提領東廠,和外臣相勾結,這次裏應外合陷害我們這些奴才啊。”

話音剛落,朱厚照年輕的臉上,卻再也沒有了無奈,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驚愕的神情,短暫的驚愕之後,就變成了短暫的憤怒:你說的是真的,宰了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

抓住這難得的憤怒,劉瑾乘勝追擊,當場進言:您不就是玩了幾天嗎,怎麼會有損您的聖德。這些大臣敢嚷嚷,就是因為司禮監沒有我們的人,如果您把我們幾個委派上去,誰還敢跟您過不去。

隻這一句話,朱厚照立刻兩眼放光,像打了雞血一樣迅速行動,接著,一場本來文官集團贏定了的“殺八虎”運動,局麵立刻逆轉,火線倒戈的王嶽被解除職務,發配南京勞改,文官集團的頭麵人物,諸如劉健,李東陽等人相繼遭罷。而劉瑾等八虎則一步登天,劉瑾被任命為尚宮監太監,提督十二團營,並進入司禮監,雖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換成了李榮,卻不過是劉瑾的傀儡,三年後更被劉瑾排擠而去。權傾朝野的劉瑾,以這場奇跡般大逆轉的爭鬥,奠定了自己與王振,汪直比肩的“權閹”地位。

而他逆轉的奧秘,卻在他關鍵的那句台詞上:“王嶽公公提領東廠,和外臣相勾結,這次裏應外合陷害我們這些奴才啊。”這台詞看似平淡,其實飽含殺傷力,朱厚照是個年輕人,年輕人既會被嚇發毛,也會被激發怒。最容易讓年輕皇帝怒的事情,就是身邊的宦官,勾結外廷的大臣。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抓住朱厚照性格的重點,對症下藥說出最重要的話,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難題,這一次,劉瑾又做到了。

而比起熬了48年的劉瑾來,“四大權閹”中的最後一位:天啟年間的“九千歲”魏忠賢,熬的年頭沒有劉瑾多,吃的苦,卻絕對比劉瑾多。

比如在成為太監的方式上,魏公公絕對是冒風險最大,遭罪最多的,其他三位,都是按照國家招聘規則接受“淨身”,既安全又有醫療保障,魏公公卻不是,他是自行閹割,並差點為此喪命,典型拿命搏前程。

而他能幹這種事,是一點都不奇怪的,因為在成為太監以前,他就是一個賭徒。

魏公公的好賭,在他的家鄉河北肅寧,是出了名的,先輸光了家產,後來為輸掉了女兒,老婆沒等著被他輸掉,就卷包袱先跑掉了,然後為了搏前程,他又自己動手淨身,拿命賭了一回,且賭活了過來。

可賭活過來之後才發現,這次他似乎輸大了,因為是年明朝招收宦官的年齡限製,是十八歲,那年的賭徒魏忠賢,卻已過二十一歲。按照粗話說,這次白割了。

輸大了的魏忠賢,幹脆淪落京城當了盲流,然而都到了這一步,他卻似乎還不願意放棄,他成日靠打短工果腹,卻喜歡在太監外宅門口晃悠,渴望著能被太監雇傭,從而打開一扇入宮的門,隻要沒死,他就要賭到底。

這個人性格中的最大特征也因此顯現:比起貪婪,狡詐,無恥等後人評價,魏忠賢最可怕之處,便是他的執著。鎖定一個目標,一息尚存,決不罷休,哪怕輸掉一切。這可怕的執著,成就了他的奇跡。

這次也一樣,在他執著的努力下,不久以後,他進入了太監孫暹的家,做了一名雜役,因為表現良好,得以被介紹入宮,當了一名底層的火者,雖然地位低且工作苦,他卻毫不在意,反而繼續執著的向上爬,夾著尾巴做人,待人接物刻意裝傻,甚至有時候皇宮裏誰都可以隨便欺負他兩下,還落了個諢名“魏傻子”。

可也就是這個傻子,多年以來一步一個腳印,可以結交實權人物,也認識了宮裏混的不錯的宦官魏朝,來人還拜了把兄弟,通過魏朝又拜了幹爹——太子朱常洛的貼身宦官,前途遠大的王安。借著傻乎乎的外表和這些實權人物的幫助,一步步的往上爬。

而在執著之下,是他同汪直一樣可怕的行動力,發現機會不等不靠,搶先下手,找主人是,拜大哥是,認幹爹是,搞女人也是——成功的和太子朱由校的乳母,把兄弟魏朝的“對食”客氏勾搭成奸,利用客氏與太子朱由校——後來的明熹宗的特殊關係,從此一步登天,先是把兄弟魏朝被他害死,接著又和客氏合謀,殺害了位高權重的王安,掃清了自己執掌宦官大權的最大障礙,在成了宦官之首後,接著調轉槍口,向朝廷裏最強悍的文官集團東林黨開火,並最終操縱了內閣,把持了內外大權,成為這個王朝僅次於朱由校,萬人之上的人物。交朋友,很執著不等不靠,打敵人,鎖定了目的,很執著立刻開火,開打了就幹到底,趕盡殺絕。

如果,上述的權閹,真的成為了我們穿越回去的對手,是否,我們可以戰而勝之?

而他們光鮮的外表下,不可避免的,也深藏著他們難以回避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