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宦官真的很壞嗎?(2 / 3)

而從禍害程度上說,劉瑾相對是比較高的,劉瑾最大的危害在於,他建立了新一種宦官專權的模式,在劉瑾之前,明朝的曆代宦官如果要滲透朝政領域,必須通過與文官集團的合作。甚至於在王振,汪直等宦官專權的時候,文官情況絕大多數情況下是和他們隊裏的。而劉瑾的創舉是,他通過摻沙子的方式完成了對文官集團的滲透,文官集團的大佬們,其實成了聽他命令的乖小弟。文官集團的行政權更被他牢牢操縱在手中。雖然在劉瑾的時候,他對於文官集團的控製程度並不強,但是後來的魏忠賢卻更進一步。以密布透風的親信安插,形成了權力的天羅地網,對文官集團的反對派更是趕盡殺絕。也正因如此,這二位權閹都不約而同的獲得了一個稱號——九千歲。

然而就是這兩位九千歲,與身為萬歲爺的皇帝雖然隻差了一點,但就權力而言,卻還是差的遠。先說劉瑾,他權勢最滔天的時候,被稱為“劉皇帝”,然而對比朱皇帝,劉皇帝到底還是紙糊的。後人常說劉瑾橫行霸道,是借了當時明武宗朱厚照的威風,而且他做的所有的事,幾乎都是蒙蔽明武宗的。這裏就說一件事,有一次,明武宗的講官楊廷和在給明武宗講課的時候,以曆史為典故,勸說明武宗要親賢臣,遠小人。結果課剛講完,“劉皇帝”就知道了,知道了以後就對號入座,認為楊廷和講的“小人”就是影射他自己。劉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楊廷和立刻被貶官到南京去,誰知命令剛下,劉瑾就被明武宗叫到深宮裏,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原來楊廷和是明武宗最敬重的老實,劉瑾膽敢欺負他,明武宗當然要出頭。由此可見,雖然我們常說劉瑾狐假虎威,但劉瑾這隻狐狸“假”了多少威,一舉一動,明武宗這隻“老虎”其實都是知道的。說到這位荒唐皇帝明武宗,後人常常說他貪圖玩樂,荒廢國事,放任奸臣專權,然而明實錄告訴我們,即使明武宗身在豹房玩樂的時候,他每天都要先批閱完奏折再玩樂。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他生命的終止。

而另一位專權的九千歲魏忠賢,貌似專權的難度低一點,因為他的領導明熹宗不太認字,而且玩樂的項目也很執著——做木匠活。這樣一個人,自然沒什麼空閑管理朝政,對魏忠賢的放任度也確實大得多。魏忠賢,也因此囂張到了極點,甚至連皇後都敢整肅。然而事實上,對於魏忠賢所做的事情,明熹宗還是知道一些,不但知道,他不同意的事情,魏忠賢同樣也做不成。比如明熹宗最敬重的老師,就是以大學士身份經略遼東的孫承宗,作為東林黨成員的孫承宗,和魏忠賢形同水火,然而當魏忠賢像陷害其他東林黨一樣,在明熹宗麵前進讒言的時候,紅口白牙的說了半天,但說到底,明熹宗硬是沒有,最後孫承宗雖然在魏忠賢的輪番攻擊下,終因勢單力孤而去職,但沒有明熹宗的首肯,魏忠賢整死孫承宗的願望到底沒有實現。而明熹宗在位的七年裏,我們通常認為他既不抓權,也不理朝政,而當明熹宗生命的最後時刻,在皇後的勸說下,他做出了把皇位傳給弟弟朱由檢的決定。為了保證弟弟順利接班,他選擇的托孤重臣是英國公張維迎,也正是這個決定,確保了魏忠賢無法破壞此事,保證皇位順利交接。自始至終,權勢滔天的魏忠賢,也隻是皇權的附屬品,既無法超越皇權行事,而當皇權不高興的時候,他也無法自保。

事實是,即使是四位被後人罵的狗血淋頭的“四大權閹”,在他們作惡多端的一生裏,也同樣不乏生命的亮點,僅僅憑借著阿諛奉承,他們根本走不到呼風喚雨的支持,他們的權勢,既來自於他們的心機,更來自於他們的能力,特別是工作能力。

就以造成土木堡之變的王振來說,後人說的比較多的,是他阿諛奉承,教唆明英宗不學好,然而明朝曆史上一項重要的福利政策,卻也同樣是他首創的。正統七年王振大權獨攬,也就是這一年,明朝陝西,山西各地爆發旱災,百姓為渡過荒年,甚至賣兒賣女,同樣出身窮困的王振建議,由朝廷出錢,幫助那些在災荒中賣兒賣女的百姓贖回兒子,幫助他們家庭團圓。從這開始,這項政策成為明朝一項常見的福利政策,曆經正統,景泰,天順,成化,弘治各朝,我們皆可在正史記錄中看到。

如果說王振做這件事,僅僅是為自己收買人心的話,即使他最讓人詬病的品德——跋扈殘暴上。同樣也可以看到一些反例。王振在時,得罪他的官員,哪怕是一些小事,也會被他往死了整。但有些官員未曾求饒,也無要人保護,卻還是躲過了王振的迫害。典型如“河東學派”創始人薛瑄。作為後來的一代大儒,當時的薛瑄僅僅是都察院的一名官員,因為拒絕按照王振的授意判決案件,而被王振羅織罪名下獄,這在當時,基本算是死定了。然而薛瑄剛下獄,王振晚上回家後,卻見家裏的老仆人在痛哭,王振驚訝的問原因,卻聽老仆人說:薛瑄可是咱們老家(河北蔚州)人,在咱們老家名聲很好呢。聽仆人一說,王振立刻驚訝道:原來薛瑄在咱老家有這麼大名聲啊。就因這件事,本來殺心四起王振,立刻做出釋放薛瑄的決定。即使權傾朝野,王振卻還有一怕,怕老家人罵他。

如果說王振難得做一件好事,是因為怕被罵。那麼汪直做的好事,卻是連當時一些正人君子都做不出來的。雖然汪直此人渾人膽大,且和文官長期不和。但沒文化的他,對有本事的人,卻是真心實意的服氣。因為投靠他而被舉薦成為兵部尚書的王越,雖然由於其逢迎汪直的行為而遭人鄙視,但他卻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他和汪直倆人搭檔帶兵打仗,汪直對他言聽計從,從來不幹不懂裝懂瞎指揮的傻事,也正因二人密切配合,有了鹹寧海子大捷的勝利。如果說信用王越,還是出於自己的利益,那麼對自己的政敵秦紘,汪直的胸襟大度,卻令人敬佩,當時汪直出外巡視歸來,給明憲宗彙報工作的時候,讚歎身為延綏巡撫的秦紘,說他是大明封疆大吏中的第一人,誰知話音未落,明憲宗笑盈盈的拿出一堆奏折給汪直,卻全是秦紘上奏罵汪直的,眼看自己舉薦的人,卻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汪直卻毫不動怒,反而慨然說,這恰好說明我的眼光沒錯,秦紘果然是一個正直無私的人。

如果說汪直的亮點是可敬,那麼身為九千歲的劉瑾,也做了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好事。比如他一開始大肆斂財,收取年敬,後來謀士張彩對他說,你不該收這錢,官員為了孝敬你錢,就打著你的旗號在地方上大肆貪汙受賄,他們撈夠了,才把裏麵一小部分錢給你,大頭全讓自己拿走,貪汙腐敗的黑鍋卻是你背了。劉瑾聞言大怒,立刻破天荒下令全國反腐敗,一批貪官馬屁拍到馬腳上,因此落馬被抓。一時之間,舉國上下嘩然,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以為張彩能勸劉瑾行善。

不過還有些善事,不用別人勸,劉瑾也會去做,權勢滔天的他,也有難得明事理的事,他的鐵杆親信焦芳,素來依仗著劉瑾權勢胡作非為,他每次見了劉瑾,都恭敬的叫千歲,稱自己為“門下”,拿劉瑾幾乎當親爹一般孝敬。但對同僚和屬下,他卻極其跋扈囂張,稍有不如意就睚眥必報。他的兒子焦黃中,在京城從來以文采自詡,參加科舉考試,本來以為仗著老爹的勢外加自己的才,至少也能中個探花。誰想主考李東陽公正閱卷,僅給了焦黃中一個二甲進士,這下焦芳怒了,他拿李東陽沒招,就整天怨婦似的在單位碎碎念,老在劉瑾麵前說李東陽壞話,最後把劉瑾說的也煩了,給焦芳說:既然你覺得你兒子有才,那讓我當場考一下,如果真有才,我就替你做主。結果在劉瑾家,焦黃中被命當場做詩,吭哧了半天,才做出了一首《石榴》,吟了沒一半,劉瑾就受不了了,當場給焦芳發火說:就你兒子這水平,中個進士都是人家給你麵子,你還整天抱怨人家李東陽。從那以後,焦芳再不敢亂嚼舌頭。此外,劉瑾雖然跋扈,卻也禮敬一些有氣節的文士,比如他特別喜歡弘治年間狀元康海的詩文,一直意圖拉攏,卻被康海拒絕。後來康海的好友,同是明朝大文豪的李夢陽得罪劉瑾,被劉瑾羅織罪名下獄,為了救朋友,康海隻好忍辱負重,求到劉瑾家裏。聽說康海來了,劉瑾喜得立刻竄出來,連鞋都顧不得穿,光著腳跑到門口把康海請進來,接著在康海的勸說下,爽快放過了李夢陽。誰曾想,就這難得的一次禮賢下士,卻最後要了康海的命。劉瑾敗亡後,康海也遭人告發,被說成是劉瑾一黨,一生清正的他,最終背著“奸黨”的汙名慘遭殺害。